他的身躯依然如同被夜风吹动的窗纸那般,仿若发出簌簌的声音,颤抖着,浑身虚弱发冷,只有唇齿间还带着一点点热意,就那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接近她的指尖;尔后,他的嘴唇终于碰到了杯缘,于是他猛地收紧五指,连着她的手一道,将杯子仰了起来,就势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谢琇:!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都瑾就猛然松开了手,向后一仰,重重地仰倒在床头,喘着气,就像是走了一程很远的路似的。
谢琇:“……”
啊这也太虚弱一点了吧!他弟弟去抓药怎么还不回来!
她慌忙把空了的杯子放到一边去,弯腰去查看都瑾的状况。
可是她下意识探向他前额的手,刚刚落在他的额头上,就被他一下子握住了。
谢琇:?!
“都……怀玉?”她忍不住脱口唤了他一声。
都瑾向后靠着床头,双眼半阖着,抬起一只手来,在额头上按住她的手。
经过刚刚那一番小小的折腾,他好像现在气息又有些急促起来,单薄的胸膛在中衣的遮掩之下震颤着起伏,嘴唇也微微发着颤,微微启开了一条缝,像是气息不稳到了极限、要靠着嘴来帮助他呼吸似的。
谢琇这一下可真的担忧起来。
……他到底是什么“老毛病”?怎么喝个水就能喝成这副娇/喘微微、气息奄奄的模样?她别是好心办了坏事吧?!
千万个为什么一瞬间都涌上心头,使得她有一些忐忑不安。
她压着声线,低低唤了他一声:“……都怀玉?你……你还好吗?”
都瑾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是他却一动未动,手依然停留在前额上,按住她的手;唯有被他们两人在额前交叠的双手覆盖的范围之外的那两片略丰盈的唇,慢慢地勾起来,露出一线极淡的笑意。
“再……再这样一下下,你……就可以……去用膳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用膳?事到如今吓都被他吓饱了,谁还记得什么劳什子的晚膳!
谢琇:“……为什么?”
都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下下地慢慢平复着他急促的呼吸。
当他的胸膛已经能以正常的频率起伏的时候,他才又开口了。
“……因为,我想从你这里……汲取一点……咳,生机。”
谢琇:“……生机?”
哦,对,古代好像是没有“生命力”这种说法的,只有“生机”这个词。
都瑾好似微微收紧了手指,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对的……”他轻似无声地应道,“生机。”
谢琇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好似也并未期待着她的回答,就那么紧紧地捉住她的手,就好像那样做就已经足够从她身上借得几分生命力似的。
“这世间……多美妙啊……”他说。
“我……我还想……多与你……看一息这世间……”
“没有……讨厌的弟弟,也没有……讨厌的其他人……”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手上用力,将谢琇的那只手从他的前额上慢慢拉了下来,一点点地滑过他苍白的面容,最后覆盖到他唯一有些暖意的唇上。
现下,他的脸被他们交叠的两手遮去了下半截,只有其上的那一双眼睛,重新睁开时,眼眸极亮,像是内里燃烧着灼灼的火光。
他的唇在她的掌心之下,低而清晰地,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就只有……我与你。”
第70章 【第二个世界残夜】28
光荣的钢铁直女, 直球小能手谢琇同学,那一天第一次从任务对象的面前逃跑了。
病弱心机型选手本来就是她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更不要说亲身经历,直承冲击, 攻击力简直一瞬间破表, 一记直球正中她的面门, 打得她眼冒金星,头晕脑胀。
于是,谢琇果断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演技浮夸地按住自己的腹部,说“哎呀我果然是饿了, 饿得胃痛”,然后一转身回到桌边,故意把绣墩拖过来背朝着都瑾落座,还要整个人差点把脸都埋进面碗中, 吃得飞快。
但是,都瑾的视线, 仿佛始终灼灼地落在她的后背上, 险些让她的后背连同头发丝一道燃烧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汤饼和配菜咽下去的。而强行咽下去的汤饼,全部都淤积在她的胃里, 让她噎得一阵阵难受。
而且, 因为那种隐约的心慌,她对于手底下的轻重动静控制得不是太好, 勺箸偶尔会刮过碗底,发出零星几声磕碰声。
……听上去就跟斯文风雅的闺秀气度毫不相关。
不过, 都瑾好像并未介意,反而轻咳着发出了几声低笑。
那笑声里, 似是带着一丝愉快之意。
虽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整个人身上透露出的气息——那种感觉——仿若重新又变得像是一个正常的人,可以活下去,有所希望,不再衰败残朽了似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都瑾撑过了那一晚。尔后,虽然他还需要卧床,但是在经过了大约十几天的卧床休息之后,他竟然也能渐渐地起身,在房间里行走,再到庭院中行走了。
但是,在这十几天之中,谢琇却无暇过多关注都瑾的康复进程。
因为云边镇忽然出了许多状况。
起初是有人还像鬼打墙一样走迷路,或者懵懵懂懂如同梦游一般,夜间无知无觉地出门,到了早上一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在镇上陌生的某一处——总之肯定不是在自己家中的卧房里。
谢琇也曾经努力去追查此事的源头,想找到下手的究竟是谁,但却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