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彰这两句话说得太流畅了,中间甚至都没有过多的停顿。也因此, 在他说完之后,迟到的狐疑感才慢慢地浮上了其余两人的心头。
盛应弦先是迷惑了一瞬,再一想赵彰头前那句话究竟说了什么,立刻觉得大脑一涨,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噎在了咽喉里。
“你……你在说什么?!”他差点呛咳出声,因此说话的途中还梗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紧盯着满脸堆笑的赵彰问道。
赵彰一愣,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变,添加了一种“我明明在做能讨好上司的事可是我是不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的憨厚朴拙感。
“呵呵呵……属下……属下这不是……从未见过夫人吗,今日有此良机,且让属下讨个巧,先行问候一下夫人……”他嗫嚅着解释道。
盛应弦简直要气笑了。
谢琇:“……噗。”
这位太平东卫的赵千户,真是个妙人。
能用一句话就把上司弄得脸色涨得像番茄的,可能都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真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番茄,少了一个能够完美形容盛指挥使此刻脸色的指代物,甚是扼腕!
随着他自己慢慢想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谢琇的那一声没忍住的扑哧笑声更是雪上加霜;盛指挥使的脸色从番茄色渐渐地又变成了圆茄子色,再变下去恐怕就不能看了。
谢琇眼见不好,慌忙出来灭火。
“咳,我问你,先前你经过湖畔那座绣楼下的时候,可曾看到绣楼上的曹家小姐是否还在那里?”
她用一种非常公事公办、一本正经的语气问道,直接截断了盛应弦和赵彰关于那一声“夫人”称呼的纠结。
赵彰见势不妙,立刻也摆出一副说正事专用表情,道:“属下从那里经过时,好像并未在绣楼上看到曹家小姐……那座绣楼上好似已经无人了。”
谢琇:!
她慌忙又追问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你何时经过绣楼的?”
赵彰想了一下,答道:“……大约一盏茶时分之前?”
谢琇立刻转向盛应弦。
“弦哥,我们得赶快去曹府。”她语速飞快、吐字清楚地说道,“既然曹十七娘愿意协助你,我们就须得防止曹随对她下毒手!”
盛应弦沉着脸点了点头,锐利的目光一扫赵彰,赵彰立刻就绷直了身躯。
“是!属下这就带人赶去!”
眼看着赵彰飞奔回去,急匆匆带着那群连服饰都不是很统一的杂兵们沿着大街往曹府跑去,谢琇转过头。
“弦哥,我们不跟着一起去吗?”
盛应弦沉吟了一下。
“我自是要去的。但你……折梅,这是官府办案,场面上恐不是很好看……”
谢琇慌忙抢着说道:“要的要的。万一需要闯内院的时候,你们一群男子,总不如我这个小娘子方便……将来若是要和其它官府中人吵嚷起来,说是小娘子打扰内眷,总比说是男子唐突了内眷强得多……弦哥,我愿你办案一切顺利,莫要在这种小地方落了口实……”
盛应弦:“……”
他先是愣怔了一瞬,继而哑然失笑。
小折梅的理由真多,还一套一套的。
虽然听上去也别有一番道理,但其实,小折梅最大的理由,还是想要去曹府凑个热闹,而不愿意一个人在客栈的房间中枯坐吧?
……虽然不合规矩,但他一想到小折梅陷在曹府之中的这几天,不知道忍受了多少折磨与不便,就莫名觉得——
若是允许她一道去曹府瞧瞧热闹,亲眼看着曾经对她心怀恶意的恶人被捕,应当……多少也有些安慰与畅快之感吧?
盛应弦知道自己这样做,多少有了一点徇私的意味,但转念一想,此番办案,小折梅居功甚伟,不但亲身深入虎穴,而且还甘冒奇险、掩护了真正的重要证物,在遇仙湖上更是只身独战数人,将藏着真正证物的绣球抢到手交给他……这么想来,小折梅不像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倒像是云川卫麾下表现出色的成员之一;带她去也……情有可原吧?
他在内心振振有词,替自己找了许多理由,然后板着脸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曹府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小折梅一定会跟上来的。
果然,他没走出几步路,就听见身后大踏步奔跑的声音。
是小折梅追赶上来了,并且还露出那种自以为得计的灿烂笑容。
“弦哥英明!”她甚至还竖起一根大拇指,夸他。
盛应弦:“……”
盛应弦咳嗽了一声,道:“也就是今日未穿官服,还能通融些……”
小折梅大惊失色。
“什么?倘若穿了官服的话,便不能通融了吗?”她露出夸张的震撼神情,问道。
盛应弦觉得小折梅理解话语的方式简直令他难以理解。但他并不厌烦这种稀奇古怪的对话。只是——
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不宜说笑。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放弃了跟小折梅讲道理,只是在跟她简单说着抵达曹府后的计划。
“此次最多也只能将曹随下狱而已……曹府其他人是否涉案,并无实证。十七小姐或许也不愿指证曹府其他人,毕竟那些人也都是她的家人。”他道。
谢琇收敛了促狭的笑意,露出深思的神情。
“若不是曹随将她逼迫太过,我们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因此虽然证据还不算足够将曹随的罪行钉死,我仍是做了这个鲁莽的决定。”
盛应弦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无比冷静,就好像在并非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贸然决定逮捕曹尚书的侄儿,这种冒险的行为不是他做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