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大叔绷着的面皮抽了一抽,眼看着“公主殿下”热情百倍地牵着那位年轻郎君一同上轿;起轿后,轿中还传来叽叽咕咕的低笑和娇嗔声,渐渐听上去愈发不成样子了。
管事大叔绷紧一张脸,随着软轿进了二门,向迎出来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名大宫女伴着软轿到了公主的寝居之前,低眉顺目道:“殿下,‘青鸾居’已到了。”
随即就听见轿中一道娇笑声道:“喔哟,今日倒走得快,袁公子还没好生看看我府内风景吧?也罢,来日方长……”
大宫女打起轿帘,然后望着“公主殿下”拉着那位年轻郎君的手,亲亲热热地直入“青鸾居”正堂,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阵子公主殿下时常阴沉着脸,行事风格也颇为乖张,像今天一般好心情,已是有很多天没有见过了。
但公主殿下一如既往,行事随心所欲的风格没变,见到自己心头好的小郎君,青天白日地也要往屋子里带……虽然未必要做些什么过分之事,但就这一个动作,传了出去,也是会让那些老古板御史疯狂发出的弹劾折子淹没皇上的案头的!
大宫女在内心咋舌,表面上依然十分恭顺,问道:“未知这位公子的下榻之处应当安排在哪里?还请殿下示下。”
“公主殿下”听了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将那位“袁公子”拉到桌旁,把他按坐在一张绣凳上,才在他对面落座,单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个不停,一壁笑嘻嘻地说道:“袁公子,你自己来说,你想下榻于何处?”
那位“袁公子”看着极为从容,隐约有些不俗的气场,像是颇有些世家子、读书人的风骨;可一开口却是惊了大宫女一跳。
“哪里距离公主近,我便住在哪里。”他平静地答道。
谢琇:“……”
这台词哪个能受得了?!幸亏她是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不缺乏亲热戏偶像剧各类小言的锤炼!否则的话她可能还真的顶不住这样妥帖又浑然毫无痕迹的甜言蜜语!
她真想皮一下,说一句“好,来人,后面仓库或者倒座房给袁公子安排一下”,但深恐这样做不仅立刻穿帮,而且会马上招致“袁公子反目成仇”DEBUFF,只好目光一亮,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道:“既如此,袁公子不如就宿在正院啊……”
袁崇简:“……”
游刃有余的袁公子好像被噎到了。
谢琇心想,这不就是长宜公主的性格吗,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的时候恨不能把这种不能过明路的小郎君都窝藏在公主府的正院,起居一如正头夫妻;但恨的时候就如同眼下她对姜云镜姜小公子一样,不但怀疑他别有二心,而且还要派人诱他犯罪,拿他个现行……
也不知道长宜公主是真的在这方面不怎么通达人情,还是装出来的。她虽然口中说着愿意和姜云镜好聚好散,希望他出府去考科举、做大官,从此两个人相忘于江湖;但是实际上的操作,却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若是姜云镜真的中计,在谢琇面前露出了破绽,那么长宜公主拿着他的要害证据,还能真的客客气气把他礼送出府,任凭他考科举、做大官、位列朝堂吗?想也不可能。
有人对你仇深似海,你还想送他一程上青云?即使你当初有愧于他,也不可能这么操作。
谢琇这么想着,倒是对那位无辜受难的姜小公子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若是此间事了,能帮就帮一把吧……
她打定了主意,脸上却神色一正,仿佛刚刚只是随口调笑一句,来刷刷这位新来的年轻郎君的好感度似的,对那位大宫女道:“‘青鸾居’旁边的院子可空着?”
大宫女连忙点头道:“殿下上回就吩咐要把两旁的院子都空出来,已经办妥了……”
谢琇道:“那便选一个出来给袁公子吧。”
大宫女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谢琇奇怪道:“怎么了?退下吧。办妥了再来回我。袁公子就先与我在这里,你且先备办些茶点上来。”
大宫女又恭敬地拜下,尔后退下了。
她走后,袁崇简才笑了一笑,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道:“……怕是她觉得你模仿的公主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吧。”
谢琇这时才垮下双肩,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的话那就最好了。”她说,目光不由得在这间正堂四周扫视了一遍。
“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心腹帮忙,我这个假公主才好在府内立足。”
没错,这名大宫女寻霭,就是长宜公主指定的心腹,配合谢琇与袁崇简在府内行事。
谢琇叹息道:“两名大宫女,还得防着另外一人……你说那个掩霞,到底是谁的人?”
袁崇简轻笑一声,道:“皇上宠爱公主,自不可能还要派个眼线放在公主府里……更何况,作为父亲,他还指望从这里听到些什么?公主与那些小郎君们日日嬉闹吗?”
谢琇模拟永徽帝的心态设想了一下,也觉得老父亲若是听到这个,血压似乎会有点飙升。
她深思道:“公主是皇后殿下的养女,皇后还需要在公主府中放个眼线吗?”
袁崇简笑道:“皇后柔懦,贵妃势大,掩霞看起来更像是贵妃派来的人……”
谢琇的头还没有点下去,就听见袁崇简继续道:“不过,若是这么轻易就能得出答案的话,我看公主也就不需要这么疑神疑鬼,连自己的府里都待不住了。”
谢琇:“……也对。”
袁崇简又“笃笃”地用食指叩击了两下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