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怕死,但纪小娘子似乎还不想看到他死。
那么,他就活着吧。姜云镜想。
就为了纪小娘子此刻在门外,与危险的来敌那么艰苦地战斗着,也要保全他性命的这一番努力。
他垂下视线,看到自己方才拿来割掩霞手臂、用以逼供的那柄匕首,在刚刚摔倒的时候脱手在地上滑出了一段距离,此刻就静静地躺在一旁的桌子下方。
他不能站起身来,于是他就那么慢慢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爬了过去,伸手从桌下将那柄匕首捞了出来,牢牢地握住匕首的刀柄,用力得掌心都发痛了。
在从前的四年中,他并不是第一次用这样屈辱的姿势爬行。
长宜公主虽然还不算那么变态,并没有对他进行肉/体折磨的爱好——而他听说,有些达官贵人私下里是喜好这一种凌/虐与折/辱的方式的——但是,长宜公主在这些寻欢作乐的花样方面,却极富天才,总有一些新点子,非要实践在他身上。
或许是因为他愤怒、或隐忍、或强行抑制着自己胸中激愤的神情,比其他逆来顺受或主动献身的小公子们要生动鲜活得多,长宜公主非常喜欢想些不寻常的花招来用在他身上。
他依然记得,起初他是多么地不适应,多么地抗拒,多么地想要逃离。很多次,在公主那张过于宽大的床上,公主紧贴过来,光滑软腻的身躯贴着他的身体,双腿也紧缠住他的;屋内弥漫着一股过分甜腻的香气,几乎使他反胃欲呕。
多少次,他想要把自己的手脚从那种纠缠之中抽离出来,甚至有好几次他成功了,但他再想离她远一点的话,就不得不一点点爬着蹭着,慢慢爬到大床的另一边去;在其间的每一步动作,每一次呼吸,他都要注意已经酣然入睡的公主是否会被他的动作惊醒,预先想好若是公主一旦被惊醒之后,他又该用什么理由去搪塞。那在大床之上挪动的一寸寸,全部都是刻骨屈辱的痕迹,是他不愿意再去回想的可怕记忆。
但是现在,他重又一点点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右手里还紧握着那柄短匕,几乎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地,每挪动一寸都十分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迹……
一切都和那时候一样。
一切又都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终于爬到了门口,然后谨慎地躲在门扇之后,悄悄往外窥望。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和那时候一样快。但是他一点也不感到屈辱了。
他只感到担忧与紧张。对了,还有害怕。
他害怕纪折梅会失败,会受伤。
而且,他并不是因为纪折梅失败之后可能会让他有性命之危,才这样担心,这样害怕的。
他紧紧贴在那扇门上,从门缝的细小间隙里望出去,心里一直像个徒劳又天真的小孩子那样,在默念着:
折梅,折梅,不要输。
折梅,折梅,什么也不会伤害到你。
像个魔咒,他一直反复地在心里念诵着。
他很没用。他只能祈祷——
以此残躯,祈君得胜。
第152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50
在屋外的谢琇并不知道姜小公子的这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
即使她知道了, 也无暇去理会。
因为她正在对战一位强敌。
虽然这是一个中武世界,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除了盛应弦之外,竟然还有人的武功能够达到一流高手的水平——能与她堪堪打个平手。
当然, 这是在她合理地隐藏了一部分实力的情况下。
不过, 这也足以让她感到诧异了。因为盛应弦可是本世界的气运男主, 他的武力值高是由于他不可取代的地位决定的。
然而现在,她面前的这一位强敌,他的武力值高,应该就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努力所致。
在经过了一阵暴风骤雨似的过招之后,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 继而又很快各自转开。
不过,仿佛他们两人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默契似的,手中武器猛地相交,当地一声发出金石相撞之声, 尔后就借着那股力道的反推,各自向后跳开一大步, 不约而同地暂时停下了攻势。
谢琇略微有丝气喘, 盯着面前的男人,冷冷说道:“袁公子好俊的身手!”
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 道:“过奖, 过奖——纪小娘子的身手亦不遑多让。”
谢琇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现在是礼貌寒暄的好时候吗?!
她依然保持着之前那种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起势,戒备地应道:“那么我可以多问一句, 袁公子为何突然对掩霞与姜小公子痛下杀手吗?”
袁崇简闻言,还真的略微一偏头想了一想, 才答道:“啊……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话太多了?”
谢琇脸上那丝虚应故事的敷衍笑意彻底消失了。
“掩霞是贵妃娘娘的人, 你也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她灭口吗?”她冷冷问道。
袁崇简叹息了一声。
“我也是迫于无奈。”他听上去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委屈的情绪。
“若不再让她赶紧闭嘴的话,她可就要把公主殿下的秘密全盘泄露给纪小娘子你了——而那样的话,就等于把公主的秘密全盘泄露给云川卫的盛指挥使。”
他竟然还有几分无可奈何,就好像自己刚刚痛下杀手,不过是被迫而已。
“即使公主殿下的心中或许永远都为盛指挥使留有一个位置,她的秘密也不方便让盛指挥使知晓——我只是替公主解决后患而已。”
谢琇的目光一闪。
袁崇简听似平淡的话语里,却隐含着某种威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