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漾还有下文。
“哼,还有他那位好祖父,盛道渊……他们父子俩在大荣时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以忠臣良将自诩,骗得我祖父将‘末帝秘藏’的消息告知,本指望着他们能够匡扶社稷,护着赵家后人逃脱追索,寻回‘末帝秘藏’东山再起……但大荣一有难,他们逃得比谁都快!哼,‘盛’?!”
他讽刺似的慢悠悠念出了这个姓氏。
“为了掩饰身份,逃脱追捕,他们不惜连老祖宗给的姓氏都改了!”
他咬牙切齿,念出了一个似曾相识、但又显得无比陌生的名字。
“段和礼!”
“‘盛’难道不是他母亲外祖家的姓氏吗?呵……绕了这么多回合,其中的奥秘还是被我窥知了!”
赵如漾的声音里带着那么清晰的嘲讽意味,盛应弦一时间竟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他说,他们本应姓“段”?“盛”不过是他祖母的外祖家的姓氏?!
盛应弦竭力思索,却怎么也不记得祖母在世时有没有提过她的外祖家了。
他印象中祖母很早就离世了,在盛家村时,家中的女眷只有他的母亲和二婶三婶,没有更高一辈份的了。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祖母家中的情况。
他的母亲姓薛,也因此他当初在仙客镇要想个化名的时候,才会说叫“薛鸿”——
但是小折梅那个时候却非要叫他“薛霹雳”,而且还一股脑地把他用过的化名混合起来乱叫一气,什么“阿炙”啊,什么“三郎”啊……
他的脸上,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温馨的回忆,而露出微弱的笑意,但那笑意太轻淡,很快就在密道的黑暗中化为无形。
赵如漾依然在板壁的那一边,讽刺地说道:“……段和礼他们父子既然当初贪生怕死,到了段和礼这一代还投靠了新朝,又来谋算大荣的秘藏,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傅垂玉没有言语。
盛应弦听得真切,臊得脸上发烧,脑袋都在胀痛。
若赵如漾——也就是“天南教”的左护法“逐日使”裴系舟——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从前曾做过的事就真的……真的……
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一个字眼能够形容。
可是,这其中还有一点违和之处。
是什么呢?
他左思右想,大脑却一时间仿若被冻住了一般,怎么也想不出来。
然后,他听见那位“拜月使”傅垂玉叹了一口气。
这声息里仿佛蕴含着一些和刚才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但在盛应弦能够捕捉到那一丝的灵光之前,傅垂玉已经又开口了。
“已经够了,如漾。”
傅垂玉的声线忽而变了。
和刚刚的低哑粗嗄完全不同,他的声音现在听上去清琅悦耳,如山间跳跃的小溪。
“就此罢手吧。”傅垂玉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如漾仿佛不可置信似的,“哈”地短促笑了一声。
但傅垂玉突然改变声线的举动,无疑是隐晦的一个信号。赵如漾仿佛忽而想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箭步冲到一堵板壁——确切地说,在他那一头看上去,是一面书架——之前,右手蓦地向书架上的某处拍落!
那书架骤然发出一阵喀喀响声,向着一侧慢慢地滑开。而在书架之后——
板壁上出现了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而在那洞口的入口处,一身绯袍的云川卫指挥使盛应弦正站在那里!
赵如漾:!!!
他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一瞬间睁大了双眼,又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着屋中负手而立的“拜月使”傅垂玉。
而傅垂玉刚刚在与他说话时,因为仿佛看到他一意孤行、无法被说服而极度痛心,刚好背过身去;因此他此刻是背朝着盛应弦与赵如漾的。
赵如漾看着傅垂玉的背影,又转回头去盯着盛应弦——他看得出,盛六郎因为面前的暗门骤然被打开,一时间也惊讶不已——不知为何,他呆了片刻,忽而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高亢而尖利,听上去颇为乖戾而刺耳。
“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尾音到最后已经急转直下,听上去竟然有几分似笑似哭。
盛应弦也因为刚刚面前的板壁上突然出现一个洞口,板壁向着一旁滑开,而被吓了一跳。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当他看清站在洞口那一边的人,竟然是长宜公主的那个新宠袁崇简的时候,心头翻滚而过的情绪有一丝复杂。
他刚刚就在想这位“逐日使”的声音仿佛有点熟悉,但之前“天南教”设下声东击西之计,假意袭击小师妹、结果真实的目的却是劫走小折梅的时候,他已经与这位“逐日使”交手过一次。他本以为这种隐约的熟悉感是来自于那次短暂的交锋,却没想到这是因为——
袁崇简,“逐日使”裴系舟,还有他刚刚得知的那个身份——前朝余孽赵如漾,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他有丝愕然地盯着面前那位末代皇孙——赵如漾刚才说“末帝秘藏”本应属于他,而以他的年龄来判断,是末帝之孙的可能性最大——但他长年养成的战斗意识占了上风,身躯行动得比大脑还快,“唰”地一声,就抽出了宝剑,剑尖直指赵如漾!
但是,很奇怪地,赵如漾却没有立刻拔出剑来与他对峙。
他只是向后疾退了几步,目光紧紧地锁定面前的盛应弦,却微微向着傅垂玉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口中喊道:
“怎么?你真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放任盛六郎对我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