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我真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折梅的目光闪了闪,忽然伸出手去,向下扯了扯他衣服的前襟。
他满头雾水,但还是依照她动作里的暗示,把头低了下去。
于是小折梅便轻而易举地凑到他的耳畔,用气音问道:“你当日和郑蟠楼都说了些什么?”
盛应弦闻言一顿。
然后他感到小折梅揪住他衣衫前襟的那只手,带着点威胁意味似的收紧了五指。
盛应弦:“……”
莫要再揪了。再揪下去,他这一身衣服就要皱得变成咸菜了。
他知道小折梅想要从他这里听到真话,即使那真话说出来之后,可能会把人引向一条危险的道路上,她也想要知道。
他想了想,也便释然了。
虽然小折梅如今的正式身份是“庄信侯世子夫人”,但是他莫名地就是知道,她没有一刻抛弃过“纪折梅”这个身份,也不会因为旁人而背叛他。
假如在这个世上,他还不能信任小折梅的话,他还能信任谁呢?
退一万步讲,假如有一天小折梅要对他做什么——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便做吧。
他坦然接受就是了。
于是,他也将唇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问他,当初因何一定要背叛大虞,做北陵的探子。”
他感到小折梅微微一怔。
这件事,他在事发后诚实地告诉了来调查的那些人。
但是,他没有如实将郑蟠楼的回答告诉他们。
对于这个问题,郑蟠楼在案卷之中的招认,一直都是说“北陵以高官厚禄作为诱饵,而我在大虞并不得志,白白蹉跎岁月,自是想要赌一把将来的”。
……但是,当夜,郑蟠楼的答案却是——
“因为北陵人告诉我,我父亲是被害死的”。
他把住小折梅的双臂,倾身向前,在她耳畔,将郑蟠楼真正的回答低声说了出来。
谢琇:!!!
她震诧不已,刚要下意识转头去看盛应弦,就被他的下一句话惊住。
“而且,郑蟠楼还说,郑故峤身死后,北陵暗探曾潜入刑部,以一根中空长针钉入他尸身的头颅再抽出,发现上面沾染黑血,因此北陵人言之凿凿那是郑大人死因存疑、乃是被……杀人灭口的铁证,因此决意为北陵效力以报父仇。”
谢琇:?!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骗局?!
她实在忍不住,用气音低声抱怨了一句:“刑部是个漏勺吗,蛮子都能来去无踪的?”
盛应弦闻言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当时刑部还不是郑尚书执掌,在前任尚书手下,各方都安插了人手在其中,在内行人眼中,实则漏得如同筛子一般,如今早已是一摊烂账,也无从得知到底有没有北陵暗探乔装潜伏在内或趁夜潜入过……”
谢琇:“……郑蟠楼也是,蛮子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吗?!”
盛应弦轻声道:“他应当也是内心存疑许久,更何况郑大人死后被迫秘密下葬于城郊,当时对外说是郑大人笃信道家,才选择了埋在道观之侧;又因为郑家希望清清静静地送走郑大人,不让他再被俗世打扰……但实际上因为什么,谁能说得清楚呢?”
谢琇:“……”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郑蟠楼那夜还对你说了什么?”
盛应弦却直起了身来,面容坦荡地摇了摇头。
“只有这个。”他说,“我那天本就是为这个问题而去的,见他没什么其它要说的,便离开了……但却不知,天明后他就死在了牢房里。”
谢琇思忖了一下,自袖中拿出一张纸,放到他的手里,示意他打开来看。
盛应弦一怔,拿着那张纸先是看了看她,这才低头打开,一读之下,面色微微变了。
上面写的是“云川卫旧档中查明永徽十三年四月郑曾数次出京,共去往八处村镇,目的地环绕中京,大致呈现五行八卦阵型”。
盛应弦目光震动,惊愕地猛然一抬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谢琇朝着他点了点头,又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烧掉那张纸。
她今天本来在想,若无机会私下与盛应弦交谈的话,至少可以把这条线索写在纸上,悄悄递给他。
但却不知后来事态的发展超出了预期,一番混乱之下,他们竟然有了独处的机会。
不过姜少卿还在门外,她猜测防备之心甚重的晏小侯,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塑料合作伙伴姜少卿,所以这张纸条还是可以起到悄无声息的信息传递作用。
盛应弦立刻意会,他颔首走到一旁,径直把纸条凑到烛火旁烧尽了。
谢琇这才出声道:“此事,恐怕晏世子也在尽力调查中,但目前还没什么结果。”
听到“晏世子”这个称呼,盛应弦的眉心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点了点头,道:“若我不是立刻就进刑部大牢的话,我也会派人去调查看看的。”
谢琇:“……”
他有的时候真能头铁到把人气死!还是赶紧开门放姜小公子吧!否则的话她现在就想要跳起来,重重地敲几下盛侍郎那颗榆木脑袋!
于是她狠狠瞪了盛侍郎一眼,一言不发地回身把厅堂的房门打开了。
姜少卿立刻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厅堂里,左右看看他们两人,发觉他们现在站立的位置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于是发出了一阵冷笑声。
“呵,何必站得这么远呢?岂非掩耳盗铃?”
谢琇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