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态度控制得很好,就好像真的还陷溺于这种过分的亲密之中似的。
他伸出手来,环抱住她的后背,低声应道:“嗯。”
他信赖她的判断,相信她会在最适合的时候给他最完整的答案;因此他并不过多追问,给予她充分的空间——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谢琇心下一暖,又轻声补充道:“事情虽然有异,但我们依然要以这里的身份行事,不能露出破绽。切记切记!”
盛应弦依然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应了一声“好”。
……他无条件地信赖她所说的一切。
而她,再一次体会到了这一点。
谢琇心头一热,猛地一低头,就在他的耳朵上落下了一吻。
这一吻其实并没有什么缠绵悱恻之意,甚至还发出了犹如小孩子贴贴时的“啵”的一声,但盛应弦的耳朵却立即应声又涨红了一个度,那种红晕又从他耳朵上向着他那一侧的脸颊和脖颈蔓延。
谢琇觉得他实在可爱,忍不住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唉,可惜我很快就要回宫了,真想把弦哥也一起带回去啊……”
盛应弦的身躯一僵,好像忽然又回到了他们之间这种无比尴尬的背景设定上来。
他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有些失落,但他竭力控制着,没有在声音之中流露出来。
“我……我会好好地思考一下,眼下的难关该如何度过。”他抚了抚她的后背,像是在给难得温顺的猫儿顺毛一样。
“朔方既然这么声势浩大地闹了一出,朝廷那边,就必定要出点血才好收场……自然,也不排除朔方这里有人存着心要立下那等从龙之功……”他一边飞快地整合脑海中的各项信息,一边思索着事情的关键。
“我自然不会去想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又道。
“但跟我一道上京的这些人里……有些人似乎有点蠢蠢欲动了。”
谢琇闻言笑道:“这倒是好办。自古以来,朝廷应对你们这样势大又跋扈的节度使,无非就是‘假黄钺、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么几样而已,我便假借小皇帝的名义,先给你加个九锡,让朔方大军退去再说……”
她对于这些几乎已经算是明晃晃地写着“我是权臣,我要篡位”的套路毫无敬畏之心,并且还是带着一股近似于嘲讽的语气,玩笑般地说出来的;然而对于盛应弦这个纯粹的古人——纯粹的正义忠臣——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怎么可以!”他失声低呼道,一下子扳起当朝太后倚靠在他肩头的身躯,目光又是惊诧,又是惶急。
“我……断断不可能做此大逆不道、狼子野心之臣!”
谢琇:“……噗。”
她差一点笑出来,慌忙忍住,用手揉一揉他那张散发着正义之光的脸。
“我问你啊,即使我给了你这一连串的优待,你就真的会做那禅代之事了吗?”
盛应弦愣了一下。
“自然不会!”他斩钉截铁地立刻回答道。
谢琇道:“既然如此,我给你这些优待,不过是为了安抚朔方军中心有不甘之辈,而那些人,等你回转朔方之后,再一个个慢慢收拾,有何不可?你拿了这些恩赏,也不会心生反意,还能帮我震慑其余真正心怀不轨的藩镇,于我而言,何乐而不为?”
盛应弦:“这……”
他还是十分犹豫。
即使在一个虚构的故事里,他依然秉承着本心,不想落下一点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正直得……简直可爱。
谢琇叹息了一声,道:“用最简便的法子来解决问题,哪里不对?昔日东吴陆伯言为大都督,亦假黄钺,更有‘主上执鞭,百司屈膝’之事,也只是为他一生功绩,增添一份注脚而已。若你只拘泥于些须声名,那便是着相了。”
盛应弦果然犹豫了。
在之前那个小世界里,虽然背景是架空朝代,但好像什么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之类的历史,也都是存在的。
谢琇甚至怀疑过北陵入寇那一段的故事,对标的是宋朝——但如今这个剧本里,身为一地之节度使便嚣张若此,又让她联想起晚唐那一段藩镇割据的历史。
总之,她现在好像成功说动了盛节度使,接下来就是朝廷循例下旨给他加个九锡,好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弹压麾下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给他来个黄袍加身的武夫们了。
但一计定下,盛节度使又生出了新的忧虑。
“……但这样一来,我须得率军尽快回返朔方,你我下次相见,不知何日……”
谢琇哑然了一瞬,也很有些苦恼了。
留下盛应弦在京,他身后那张牙舞爪的十万精兵,还不得让朝廷群臣夜夜睡不好觉啊?
但让他率军回返朔方,下次若要找机会相见,便更是遥遥无期,也不方便让她查探为何只有盛应弦一人恢复记忆的奥秘。
她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甚至连借口朔方势大,本欲逼宫,因此为了安抚盛应弦,顺手让他“冕十旒”,给他封个王,也不能让他留在京城。
因为京城里已经有一位摄政王了!盛应弦也不可能再借由当什么“摄政王”的名义,留在京城!
谢琇不由得仰首,长长喷出一口气。
……想不到晏行云与盛应弦,还真的是天生的对头!
真真气煞人也!
谢琇在这里苦思冥想,盛应弦反而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若我……还如从前一般无知无觉,真个率军逼宫的话,你又要怎么办?”他忧心忡忡地问她,就好像他嘴里那个乱臣贼子不是他自己,而他正打算替她分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