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云是极端理性、自控能力极强之人, 他既是历尽艰难、放弃了许多重要之物才终于夺得了皇位, 就应该轻易不会为了其他原因放弃。】
谢琇:“……”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忽然有一点复杂。
崔女士说:【我对此有信心。不过, 既然他的性格和从前任何一个实验对象都不一样,也就代表着我的想法仅仅只是一个推论而已。】
她舒了一口气, 温言道:【小谢,我需要你亲自去看一眼, 确定他不会忽然性格大变……如此而已。】
谢琇:“……好的,您放心,我这就去。”
谢琇降落在中京的宫城里时,正值夜晚。
这一回,她完全是使用自己的本来容貌出现。
这样即使有从前她在这个小世界里的熟人遇上她,也不会看出她就是“荣晖公主”或者“庄信侯世子夫人”。
或许是一种奇妙的巧合,这夜正值上元节。
虽然她降临的时辰有点晚了,街道上人流已渐渐散去,但四处布置的鳌山灯海却依然明亮灿烂如故。
看起来经过了当初的北陵围城之后,这座古老的中京城,也重新在硝烟战火的洗礼之中矗立了起来,抹去了曾经的破败与伤痛,焕发出和从前一样的光彩。
不过,让中京能够很快地重焕新姿,这也足见统治者的手腕高明。
……一定,不是那位庸懦刻毒的永徽帝的手笔。
谢琇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后日谈剪辑里,身为太子的晏行云已经不动声色地接管了大多数政务,又因为他在中京保卫战的过程中,大多数时间还表现得像是一位意志坚定、忍辱负重地调停各方,竭力组织中京上下一心,抵抗北陵蛮军,因此他的声望在大虞获得胜利之后,已是达到了巅峰,即使永徽帝或其他什么有心人还不服他的身世、想要扳倒他,也不再可能了。
谢琇站在一处宫室的屋檐上,放眼环顾四周,望到宫外街道上的灯火辉煌、闹热汹涌,也望到宫内这一片的黑暗冰冷、寂寂无声,两下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由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此时晏行云依然是监国太子,还是已经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君临天下。
崔女士让她来看一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对——确切地说,是让她来看看晏行云此人有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她到底要怎么看?
晏行云心性坚忍,可以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而持之以恒,多年不改其心,甘愿牺牲一切。
这样的人,真的是仅凭她在此停留一两日,就能够观察得透彻的?
不过,在这里哀叹任务的难度,也无济于事。
谢琇借着宫外街头的灯火投过来的最后一线虚芒,竭力辨明了位置。
她记得皇帝的寝宫应该是“重光殿”,当年她与晏行云发动“闯宫之变”时,冲入的就是重光殿。
因此她也不再吝惜发挥自己的轻功水准,一路穿花拂叶,身形轻盈如飘羽一般,踩着屋檐、宫墙与树冠等处,很快来到了重光殿外。
但重光殿内黑漆漆的,毫无光亮。
谢琇还记得永徽帝有个特点,不知道是不是他以前亏心事做得多了,他十分怕黑,即使夜间入睡,也要在殿角点着灯烛才行。
但此刻,整座重光殿却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在夜色里隐约透出的檐角,在庭前投下巨大的暗影。
……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谢琇愣了一下,心想难道永徽帝已经龙驭上宾了吗。
那么,晏行云既是太子,理应即位为帝。而皇帝,不是应该入住重光殿吗?
莫非,是他也嫌永徽帝这个便宜假爹晦气,不想住在这里?!
谢琇回忆了一下晏行云在发动“闯宫之变”,成功入主东宫以后,对依然居于重光殿后殿“养病”的永徽帝,那一种嫌弃至极的态度,几乎都要溢于言表了。
也是。
他与永徽帝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父子情分。而他最后的一线孺慕之情,也在发觉自己的身世有异、而永徽帝对他不过是利用的真相之后,迅速地烟消云散了。
晏小侯一贯不做亏本的买卖。于正事上如是,于人情上亦如是。
若是谁让他白白付出了真情感而不知回报、不加以回馈的话,他便会在未来十倍索回。人情报偿不了的,他便会在其它地方连本带利一并讨回。
永徽帝待他若此,只将他当作一个挡箭牌、好用的工具人,晏行云一朝得势,绝对会让永徽帝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教他的爱子仁王与信王都落入深渊、永不起复。
所以,讨厌永徽帝的晏小侯……不,太子殿下,如今又会在哪里?
谢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东宫。
永徽帝曾经筹划着想要立他的亲生子——之前是信王,后来是仁王——为太子,因此将东宫重修了一遍,却最后不料还是被晏小侯享用了。
谢琇足下轻点,又往东宫奔去。
东宫为储君所居之处,因此距离天子所居的重光殿并不远。
谢琇来到东宫的庭院里,这才满意地发现,这里比重光殿显得人气旺盛多了。
虽然时至深夜,东宫侍候的宫人、中官等等,绝大多数都已去歇息了,但殿中亮起的灯火,还是说明东宫的主人并没有从这里离开,另觅居处。
谢琇避开一队夜巡的侍卫,从宫墙上轻盈地跃下,落在庭院里。
东宫实际上是一组建筑,太子寝卧,都在后殿。
谢琇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因此绕过了正殿,直奔殿内亮着灯火的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