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晨上前拴上房门,走回夏堇面前,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相信你的崔大哥,但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他身上有太多疑点……”
“不!”夏堇坚决摇头,“先生,你不认识崔大哥才会这么说。崔大哥一定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冷静听我说。”卫晨伸手抓住了夏堇的肩膀。“你仔细想想前前后后所有的事。你一直在为他担心,但他却杳无音讯……”
“他没有消息是因为他不能出现。”夏堇挥开卫晨的手,怒气冲冲地走到江世霖的床边,指着他的鼻子说:“是他诬陷崔大哥,才会令崔大哥被官府追捕,只能东躲西藏。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他!”
“你冷静一点!”卫晨急忙按住夏堇,指了指门外的身影。
夏堇摇头,再摇头,一下子跌坐在床沿,嘴里不断喃喃:“崔大哥不能有事。我不能害了他。”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不能对着卫晨哭,只能快速擦去泪水,续而又迫切地抬头看向卫晨。问道:“先生,请您告诉我,官府可有崔大哥的消息?还有,张伯是如何被发现的,又是如何被送去官府的?”
卫晨低头看着夏堇强忍眼泪的模样。面对她的坚持。他无法确定前世的崔文麒的确没有理会过夏堇,任由她悲惨地死于狱中,还是他尽力了,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此刻的她。
夏堇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先生,求您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同你一样,整日都在这里。又哪里会知道许多?这会儿江老爷已经去衙门了。之后他若是问起,你最好别承认崔公子原本与张伯在一处。”
夏堇点点头。“崔大哥一定会没事的。”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卫晨见她满心只有崔文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许久。房中越来越暗,气氛越来越凝重。“我去把烛火点上。”他仓促转身。“啪,啪,啪”,他急促地敲打火石。闪闪的火星令他心情烦躁。“噗”,蜡烛点亮了。他回头看去。就见夏堇正瞪着江世霖。“他已经这般了,你恨他也没有用。”他轻叹。
“我同他本没有交集,他却……却……”夏堇咬牙。他活着的时候曾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他半死不活的时候,仍然在不断逼迫她。前世,他们一定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才会害她至如斯境地。
“你不要忘了,只有他活着,你才能活着。”
“对了,我差点忘了,他死了,也要拉着我陪葬,所以我只能祈祷他活着。”夏堇的声音尖锐而刺耳,“若不是为了母亲,我真想……”
“三奶奶!”
“不要叫我三奶奶!”夏堇大叫。
“隔墙有耳。”卫晨提醒。他不喜欢夏堇满脸仇恨的神情。他清楚地知道,复仇之后不是解脱,而是一生的孤独和满心的悲哀。“不要说无谓的负气话。既然你说过,活人比死人重要,那么就当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也得想办法让他撑过这一年。”
夏堇不语。她能感觉到,卫晨表面冷淡,实际上非常关心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她。可是她心里难受。崔文麒绝没有可疑。他是她父亲的得意门生,他差一点成了她的丈夫,他是她的“崔大哥”。
“三奶奶?”
“不要这样叫我,至少在私下里不要总是提醒我,我与他拜过堂。”夏堇的声音带着哀求,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看着她消瘦的肩膀,卫晨慢步走向她。犹豫片刻,他低声承诺:“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想办法安然送你们母女离开涿州。不过,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你不能树敌,要尽量获得江家人的信任。我知道你恨你的二叔父,害得你没了弟弟,但是他们不值得你为了他们赔上自己。”
“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压不住心中的怨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若不是江家的逼婚,父亲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流产,我更加不会困在这监牢一般的地方……”
夏堇一股脑儿诉说着心中的怨与恨。这些情绪已经在她心中憋了两世。前世,直至她吃下毒药,她都没有机会发泄心中的痛苦。这一世,自从在花轿醒来,她就一直努力压抑着情绪。她很累,她远远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
卫晨默默听着夏堇的话。他再次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他也如同她此刻这般。她会痛,她会难受,说明她还活着,而他早就死了,心死了。
他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就见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滑下。想也没想,他的拇指滑过她的脸颊,拭去了她的泪水。
我在干什么!
卫晨震惊地后退了半步,朝自己的手指看去。他的拇指上残留着她的泪水,湿湿的,凉凉的。他瞪着自己的指腹,直至眼泪慢慢蒸发,消失在空气中。
他再次后退了一大步。江光辉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他把他和夏堇的关系想得那么不堪。可事实上,他虽然只是单纯地在帮助一个酷似自己的可怜女人,但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在他第一次遣了丫鬟,单独与她说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害了她。若他不是姓卫,若江世霖不需要他的救治,江光辉可以将他们沉塘。
他都干了些什么?他再次往后急退了几步。
夏堇没有注意到卫晨的动作,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叙说着心中的郁结。她一边说,一边擦拭眼泪,仿佛想把两辈子囤积的泪水一下子全都流干。
夜愈加深了。卫晨从懊恼中醒悟,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夏堇,对着窗外说道:“时辰不早了,他该喝药了。关于张伯,明日我会请世澈派人去衙门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