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地上的并不是柳依依,丁文长绝不会在公主府多管闲事,但他们毕竟相处多日,眼见着她的额头又红又肿,他倾身行李,“殿下,她不过是添香楼的姑娘……”
“既然她对你而言不过是姑娘,你何不假装看不到,甚至——”长公主神秘一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甚至,你可以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
一听“一走了之”四字,丁文长的心都快到嗓子口了。他告诉自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计划,懿安公主只是就事论事,他不能在她面前心虚。
不待他说话,长公主已经抓住了柳依依的长发,欣赏着自己留在她脸颊上的五指印,续而摇摇头,“本宫还是喜欢左右对称的。”话音未落,她扬手又是一个耳光。
“殿下”丁文长情急之下欲去阻止长公主,见柳依依摔倒在地,嘴角渗血,只得转而扶起她。“殿下,如果你找在下没有其他的事,那在下和柳姑娘就先行告退了。”
“如果本宫不允呢?”她嫌恶地擦拭着手掌,好似生怕被染上疾病一般。
丁文长无暇细思,生怕公主一怒之下下令把柳依依杀了,急急告退:“在下先行送柳姑娘出府……”
“呯”一声,公主手中的酒杯在地上裂成了碎片。丁文长强自镇定,一步步扶着柳依依走下亭子。他在赌,赌自己并未看错这位长公主。当两人走下最后一个阶梯也并未听到公主命令下人把他们强行留下,轻轻吁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纱幔后模模糊糊的身影。
“丁公子,公主口中的她……”
“柳姑娘,我先行送你回添香楼。”丁文长打断了柳依依的问题,暗自思量起自己听到的每一句话。
亭子中,懿安长公主就着酒壶猛灌了自己几口。“来人,拿酒来”她高声呼喝,没有人回应,因为下人们一早被支得远远的。她没再说话,只是独自枯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直至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消到明日,京城又会多了一个八卦,懿安长公主为了皇商丁文长,与添香楼的姑娘争风吃醋。”她淡然地陈述,嘴角满是讥讽。
“懿安,你何苦……”
“不要误会。”她重重摇摇头,“我不是为了他,我只是为了自己……”
“懿安”驸马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知道历朝历代有多少公主是寿终正寝的吗?”她突兀地冒出一句话,又急忙移开了话题,轻声陈述:“明天柳依依就会从添香楼消失,你说全京城有多少人会相信,是我嫉妒成狂,派人杀了她……”
“你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是——”驸马微微皱眉,“只是太后娘娘那边……”
“启昌,你恨过我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驸马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额头。
公主摇了摇头,抓下了额头上的手。“如果你不是被逼成了我的驸马,也许……”
“我本就不适合官场,如今可以日日弹琴、夜夜作画,又有娇妻为伴……”
“不知哪一天,我们就会被莫须有的事牵连,身首异处,甚至你的家人都会被株连。”
“你想得太悲观了。”驸马欲安抚她的情绪,却徒劳无功。
她推开自己的丈夫,用力扯下了亭子四周的纱幔,然后跌坐在石凳上,无力地说:“皇家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为人父者能为了皇位杀了襁褓中的儿子,为人母者为了自己的目的……”她的眼泪自眼角滑下。
驸马走过去,心疼地抱住她,低语:“也许我们可以像丁公子那样,永远离开……”
听到“离开”二字,公主绝望地笑了起来,喃喃:“他走不了,至少不能活着离开京城。而我们,你知道府中有多少的暗卫吗?也许我们根本连公主府的大门都出不了”
驸马只能无言地拍着她的背。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做这些,也不知道太后要求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每一次,当她做出违心事的时候她都会很难过。他也曾问过她,她嘴上说那些事太肮脏,不适合让他知道,但他知道,她想保护他,因为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只是,作为她的相公,他不想看她伤害自己。
“懿安,这次的事是不是和宋小姐有关?”他轻声问。感觉到她在摇头,他也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我可以安静地听你说话。”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他只能继续猜测:“是不是有关宋小姐和博涛的婚事?听博涛的意思……”
“他们成不了婚,没人会容许这桩婚姻的存在。”长公主的声音很肯定,因为知道陆博涛是丈夫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才选择了回答。抬头见驸马一脸的疑惑,她认真地说:“虽然宋太傅已逝,但皇上最忌惮的仍然是宋氏一族,其次是避居一方的外戚陆氏,单就这样的情势,皇上怎么可能让他们联姻?更何况——”她笑了起来,恶作剧一般抓起丈夫的衣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问:“你会弹《夜思》吗?”
驸马疑惑地摇头,“《夜思》不是禁曲吗?”
“全大楚大概只有两个人会,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孝和君主,但母后和皇后是绝不会容许宋小姐入宫为妃的,因为这会损坏陆家的利益,更会危及将来的太子之位。”
上一次的见面,驸马对宋舞霞的印象还算不错,他看得出,好友陆博涛对她也是有情的,私心上他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当了这么多年驸马,虽然公主极力保护着他,但他多多少少也知道,在政治利益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牺牲。但他不明白,宋舞霞的婚事和她的妻子,和丁文长有什么关系,不禁出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