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长虽觉得宋舞霞这番话是她多心了,但见到长公主时,他不免多加了一分注意力,特别是长公主居然支开了驸马,留他一人在房内。
时至今日,长公主依旧只能看到隐约的光影。她对着丁文长站立的方向,叹道:“以前不觉得什么,如今看不到了,这才发现很多人,很多东西,我都没有仔细看过。”
这句话中隐隐暗藏的遗憾让丁文长更加不解。见长公主对着自己微笑,他只能说道:“殿下的眼睛迟早会复原的。”
“我知道,只是……”她收回目光,暗暗叹了一口气。自知道丁文长是自己的胞弟,她还未好好看过他,以前她也没有特别注意过他的容貌。
“殿下,您是不是有事吩咐在下?”
长公主感觉到他的拘谨,问道:“你怎么变得这般客气?”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不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见过孝和了吧?今日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其实,不管旁人怎么看,我一直把你当成,当成……”她的鼻头有些酸涩,急忙深吸一口气,掩下情绪。
以前,她与丁文长的交集,固然有大半是因为太后,但说实话,自打他们熟悉之后,她对他确有几分真心。在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前,她只觉得大概是因为他是不错的人。如今她明白了,这是他们之间无法割舍的亲情。只可惜,以后他们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长公主的感伤让丁文长顿觉莫名。想起宋舞霞的话,他小心翼翼地说:“不瞒殿下,稍早之前在下确实先去见了她。这虽然于礼不合,但……怎么说呢?在下只是忍不住担心她。”
长公主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马上明白了丁文长这是委婉地告诉她,他的心中只有宋舞霞一人。她笑了笑,将错就错说道:“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毕竟是宋太傅的爱女,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注意着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好戏,甚至——”
丁文长等着长公主的下文,但她却就此收住了话题,转而道:“其实这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想一想,单就你们眼下的身份,任何人都想不到,你们会成为夫妻……或许,这是丁、宋两家的缘分,就像当初,谁也没想到宋太傅会不顾你已娶妻,硬是把女儿许配给你,不惜落下了仗势欺人的恶名。”
这句话看似随意的感慨,但对丁文长而言却包含了太多的讯息。他还未完全回味过来,只听长公主又说:“当初,对那桩婚事,你也是不情愿的吧?甚至你的父母也是。‘贬妻为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个笑话,不是吗?”
“殿下,您这话……”丁文长愈加糊涂了,“殿下,在下愚钝,还请您明示。”
“什么明示暗示的,我就是这么一说。不过我们好歹认识一场,而我与孝和之间……”长公主轻笑,“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我和她明明是两类人,居然能成为朋友。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她性子单纯,又是一根筋的人,不用时时防备着她。你们成亲后,你可要好生对她。我也是这两日才明白,夫妻才是相伴一生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再艰难的时刻,只要你们同心协力,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丁文长越听越糊涂。他和长公主认识多年,长公主很少会说及他的私事,就算是为了宋舞霞,她也不该如此这般殷殷嘱托。
长公主也知自己的话引起丁文长怀疑了。不过有太后伪造的证据在前,她相信丁文长不会这么快发现自己的身份。因此,她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过几日我就会离京,让所有人以为我和驸马已经死了。你或许觉得这是不孝,但是在我看来‘孝道’是分很多种的,无论生恩还是养恩,都不能一味的愚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懂得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长公主听闻过丁母的种种言行。如果她不是一个愚昧的妇人,那么她就是在为枉死的亲生儿子复仇,与自己的母亲一样,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俗话说,身边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所以即使明知丁文长会怀疑自己的目的,长公主还是想在自己离京前提醒他。
事实上,丁文长确实因为长公主的这番话疑惑到了极点。他正想试探一下长公主的意图,驸马走了进来,笑问:“懿安,你对丁公子说了吗?”
“正要说呢”长公主朝丈夫笑了笑,转而问丁文长:“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能不能把丁楚借我几个月?你也知道,我的眼睛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又怀着孩子,马上又要长途跋涉。”
“只要殿下信得过他,当然可以,只是殿下的行踪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长公主点头,“你与孝和想到一处去了。她早就提醒过我了。”
驸马亦是点头,接话道:“你们放心,我和懿安已经商量妥当。先带着丁楚他们至某处暂时住下,待孩子出生,便送他与翠羽去徐州,我们再另行择地安家,只是……”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在下还有一事想麻烦丁公子。”
“驸马爷请说。”丁文长恭敬地询问,心中的疑惑已经到了极点。
“是这样的。”驸马再次尴尬一笑,“关于家父,家母,在下虽已做了安排,但……若是可以,以后还望丁公子能代为照顾一二。”说着,驸马朝丁文长深深一鞠躬。
丁文长急忙避开,又回了一个礼,承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一定会尽力而为。长公主与驸马一起道了谢。丁文长在心中思量着如何婉转地措词,试探一下长公主之前那番话的意图。不过,他还来不及开口,长公主已经面露疲态,声称自己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