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107)+番外
结婚。家。
这个空大的别墅,已没了她存在的一丝一迹。发卡,戒指,相机,他都扔了,只有食指上的一行“遗忘”存在。
他一直都在劝自己去遗忘、去淡化。所以逃避她、压抑自己。
八年前,一直主动强势的他,因为无能活得谨慎担心的他,对她不吃醋不在意而患得患失的他,病痛委屈的他,她一句轻轻的离开,就能把他毁了。
熊火被凉水熄灭,剩下的,只是灰。
曾经因为炙热,所以现在只有冰冷。
八年后这个双掌捂耳的瞽者,总是下意识地忽略她话后的故事和情感,总是逃避地打断她一次次解释。
她说:我一直在等你。
她说:我爱你。
她说:我在向你靠近。
他不信。
满身包裹的他,被阴影绑架的他,于是只跟她谈伤害、谈现实,再不愿触碰感情。
心如已灰之木,身却如不系之舟。到头来,他八年的遗忘都成了自以为是。拾起后又放下,放下后又念念不舍的回眸三顾。理智、矜持、涵养,灰飞烟灭。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决定带走你,即便我不信你。
宋轻轻,你真的不明白吗?
印玉小区因年岁更加斑驳,墙上不少爬满了爬山虎。
他站在楼下,抬起头,仰视着那片窗栏。
铁锈色的窗栏,男人晾好的黑色大衣已经干了,风吹起它一只袖子,时不时地擦着杆。窗台上摆了一盆快干枯的吊兰。
风些大,吊兰的枯叶被风吹走,缓缓地,旋转着,落在地面。
他弯了腰,伸手去捡,握在手上,直了身,轻轻抬了头。
“林凉哥哥,快拿上来。这风真大,我刚收衣服呢,它就给我刮下去了。刚好你回来了。”少女笑着俯视,拿着衣杆,半个身子探出窗台。
少年仰着头,拿着短袖扬了扬,笑着:“马上。”
这个少年在阳光下晾着衣服,手不安分地多摸了几次她的贴身衣。
他别扭地戴着围裙拿着锅铲炒菜,面上淡定如山,心里却计算着盐和味精的比重是否合理,脑里闪现无数菜谱。
按住她的身子,给懒散的她吹着头发,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他说:“湿头发会头痛的。”
他低下头给她细心地剪着指甲,笑着说:“别乱动啊,不然会剪到肉的。”
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她,看着她打游戏,输一局亲一次,越亲越输,引来她不满的嘟嘴,他面上歉意,心里却欢喜。
这个表面如温,内里沸腾的少年。
多少年了。
八年。八年。少年过了八年,成了他。
“林凉?”
有人唤了他。
他转了身,是提着菜刚回家的房东婆婆。
他笑着回她:“这么巧。”
“回来看看啊?”房东婆婆笑着,一面打量着他全身,“这几年过得很不错啊。”
“哪里。”他摆摆手。
瞧了瞧他身侧,似是想到什么,她疑惑:“宋轻轻呢?她没来吗?”顿了会儿又笑着拍了拍头,“哎呀我这老糊涂,我都忘了你出国了。”
他动了动手指,没说话。
房东婆婆唠叨起来:“这孩子蛮造孽的。那不是你妈来退租后,她就回来了,一直敲门,一直敲到深夜,保安就赶她走。结果路上就被混混打了,不知道被谁救了,反正之后说话都不利索。”
“我也是她找我那天才知道她出了事儿,那天她来问我你去哪儿了,你妈说你出国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那孩子就问我出国要多少钱,她那样子怎么出得了国,所以我就说高些,就想打消她这念头。这孩子来时头上疤都没消呢,说话更像个傻子了,怪可怜的。”
房东婆婆说了一大通,见他像是漠不关心的样,一时觉得自己话多了,忙打回圆场。
“那时候别人都蛮不看好你们,觉得轻轻配不上。可我倒觉得轻轻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心里蛮在意你也挺能吃苦的,小卖部关了的那段时间,你出去工作,她就上门给人家做家政挣钱,也经常帮我做家务求我缓一下你们的房租。”她提了提菜,有些重,笑着。“不过那都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去了什么地方,看样子你们俩也没成……那我回去弄饭,先走了啊。”
阳光有些扎眼。
他迟钝了一下,才摇了摇手:“再见。”
看着房东婆婆离去,
他转了身,仰头看着那扇窗,不知怎的,眼睛有点涩,眼角有东西划过。
他抬起手摸了摸。
落日,楼层披上一层红纱,他身上的白衫也红了,背影是黑的,握着手机的右手,平稳有力。
“凉哥,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女人惊异后笑道。
“等等,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
“关于结婚的?”她问。
“嗯。”
空气静止,她沉默了一会儿,问:“确定了?”
他也停顿了一下:“……嗯。”
女人隔了会儿才笑了笑:“看来我注定是孤家寡人了。”放下签字的手,她转了转椅子,“凉哥,记得请我喝喜酒。不过我这个前妻就不包红包了啊。”
“我理解你。”她说,“爱情就是游戏,付出越多越舍不得。哪怕它的确烂透了。”
电话挂断。
他低了头,又吸了一口烟,烟苦涩也浓,浓到心颠。
他是她的老师,却忘了教她怎么去爱他。
烟雾徐徐而上,散在空中。
还是我来陪你。
做你的凤凰木。
3
一月十二号,多云漫布,乌压压一片吞没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