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27)+番外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
快要疯燥的少年咬着牙根,闭紧了呼吸。
他费尽心思帮她解决马春艳、帮她疗伤,从来守规矩的他居然还逃了课带她去看什么破雪山!
他第一次这么用心去帮一个人,教她读书,教她拒绝,教她反抗。她就是一句听不进去!就要被动地任人宰割!
宋文安都这么虐打她了,她居然还当没事一样!居然还和他拥抱?!
这就是个养不熟的傻子!
那他之前对宋文安做的算什么!算什么!
郁气如海浪翻涌,林凉一把扯过她的衣领,凑到她眼前,咬牙切齿。
“你知道他是怎么对你的吗?!你忘了上次被他打得连走都走不动,还是我背你去的医院?!”
“宋轻轻,你是真的蠢得没救了。”
“现在他打你,你不恨他。要是他以后强迫你呢?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现在走了以后谁来教你这些?谁来救你?!你只能靠你自己你懂吗?!你不反抗你不拒绝,那谁愿意浪费一辈子去照顾一个傻子!你想一辈子永远给人欺负、给人践踏、给人发泄是吧?!”
“宋轻轻,你要是稍微表现出一点点的恨,我也不可能……”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手,慢慢放开了。
“宋轻轻,你能不能……”
早点学会长大。
我都要走了,你为什么还让我不安心?
后来,他静静看了她很久。
她还是那副表情,毫不动容,心智低下全露在这张脸上。
林凉突然觉得可悲:就算她觉醒了,那又怎样?人生最苦痛的事是有梦,但无路可走。
他感觉寒心至极,恨铁不成钢的愤怒顺着血液和神经蔓延,一双眼睛像黑域的泥沼。
林凉一下推开她,力很大。宋轻轻身轻,被这样一推便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摔得有些疼,无措地看向他。
林凉绕过她,直直地离开。
宋轻轻背对着他,偏头去看,一种莫名的委屈突然涌上来,从鼻腔涌到眼眶。
她第一时间想的是,是不是她做错事了。
宋轻轻很久没有起身,还摔坐在原地。
后来,一双手放在她的头顶,温柔而缓慢地抚摸。
他说:“对不起。”
“疼吗?”
没走三四步,他的怒一点点退却,悔意来了。
他这坏透的暴戾性子,不该这个时候暴露。这世上没有完美受害人,要想找她的错,那你一定一定会找到。可这个事情里,真正受到伤害的无辜者,只有一个。
他为什么还要在她的痛楚之上,再去责备她?
沸腾的热水,灰泡一个个破裂。城市虚烟在上空游走。
红色的光照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用炭笔扭扭曲曲写着“爱”,最后一笔颤抖延长刻重。
马春艳曾教宋轻轻梳头。
塑料红的大齿梳上面零散粘着厚重的发垢,她对着镜子在宋轻轻头皮上刮拉几下,橡皮筋捆上。
马春艳把梳子递给她,解了绳,示意她自己来。
宋轻轻努力记住刚刚的动作。她左手握住右手梳来的头发,可对着镜子就是左右不分。橡皮筋扎不上,头发一次次从指缝里滑落。
马春艳用手狠狠扇了她后脑勺一掌,她的头不倒翁一样往前弹着,又回来。
“我教多少次了!到现在你都不会!我真是倒八辈子血霉遇上你。我跟你说宋轻轻,今晚学不会就别想吃饭!”
宋轻轻脑子嗡嗡的,疼。
后来,她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扎头发。
她终于学会扎马尾那次,是在深夜。
宋国安喝得醉醺醺打着酒嗝回家,马春艳性子嘴巴毒,饭桌上一直说他。酒醉的宋国安听不得,拍着桌子一把抓住马春艳的头发拳打脚踢。宋文安正在上晚自习,没人敢阻拦他。
宋轻轻待在厕所间梳头发。外面一阵阵男人的怒骂声,女人的尖叫声还有碗碎柜倒的声音。她紧紧握着梳子,蹲在地上捂着耳朵不敢动弹。
直到马春艳惨哭,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地躲在床底下,臃肿的男人再也打不着,只能骂咧地踢了两下床角出门打牌了。
马春艳从床底爬出,青紫眼角和哭红双眼,像枪口般居高临下地盯着蹲在地上的宋轻轻。她胸腔不断起伏,怨与怒的承载找到了对象
那晚她拿着宋文安笔袋里的铁尺命令她梳头发,没扎好一次,打手心一次。
一次。一次。又一次。
宋轻轻哭,凄惨喊疼,肿得像山包的右手颤抖地梳着头发,越疼,越扎不好。马春艳烦躁地让她不准哭,嫌她聒噪,又骂她别喊疼。越哭,越喊,只会被打得更狠、更绝。
她终于学会扎头发。手心、头发、梳子上都是凝固的暗血。
不是不怕疼,是疼怕了,所以永远不哭不喊。
他却让她哭出来。他让她说,疼。
这个人,她信他不会让她感受到真正的疼痛。
可现在,被他推到地上,远不足那次疼,眼睛却湿得特别严重。
用手背很慢很慢地擦走泪水,她弄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2
他又问她:疼吗?
这声像一把铲子,挖开了她的委屈。
痛从来不是痛本身,而是痛背后有多敏感。也没多实际上的痛,可被人关心,偏偏会放大痛里的难过。
以前他问过无数次。
只有这次,也只有这次。
宋轻轻难过地低头:“疼。”
她从不脱口的第一声疼,因为他。
“对不起。”他摸她柔嫩的面颊。
他抱她起来,说对不起,又问她哪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