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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潮汐(14)

孟宁在海浪里沉浮。

她从小擅于水性,江水看着平静,实际和海水一样变幻莫测。想要驾驭江水的人,必须懂得与那浪头来回推拉。

孟宁长大以后出了鹤城,常听人说鹤城的人心思重。她心里想,大概那是与江水的来回推拉间练出来的。

不知游了多久。

孟宁一进水就有些没概念。直到浑身有些脱力,她放弃了往前游,只放松了手脚随波逐流。听到祁晓在海滩上叫她:“孟宁!”

“孟宁!”

她醒过神来一般,一睁眼,不知怎的云层破开射出一道阳光,晃得她恍了半秒神,竟呛下小半口水去。

那舌根的涩感与救温泽念那天呛水时一致,她力气几近耗完,海浪拍在肩头沉甸甸的,也让她想起那天温泽念拥住她肩头的触感。

她登上海岸,往岸边走去时,一丛丛浪绕着她脚踝。

作为海滩救生员,她下意识往控制室望去。

眸光凝住。

平日里透明的玻璃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蓝,好像浪花翻涌的海面映照上面,而海浪间仿若二次曝光似的透出温泽念的一张脸,正端着望远镜往这边张望。

温泽念是太标准的酒店经理人,穿制服时永远肩背挺拔,她一定察觉到孟宁的视线了,可并没有放下望远镜。

孟宁离得远,并看不到她是否顺着望远镜与自己对视,只看到她扬起一只手,透过控制室大面积的玻璃,冲着自己的方向,又是那么轻悠悠的,一晃,两晃。

之后便放下了。

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如果孟宁手中也拿着望远镜,她或许能看到温泽念的唇角,是否挑着那抹标准的笑。

“孟宁!”

祁晓向她跑来。

“我每次看你游泳都要被你吓死!你游那么久,后来又那么飘着,我还以为你溺水。”

“没有,就是累了。”孟宁笑笑:“你怎么样?”

“还成,好久没白天游泳了,竟还有点不习惯。”

这时有人朝孟宁走来:“嗨。”

孟宁和祁晓同时回头。

走来的女孩客气笑笑:“你好漂亮,我能跟你合个影么?”

“抱歉。”孟宁礼貌拒绝:“我不太喜欢拍照。”

女孩又笑笑,两人闲聊几句,女孩便走开了。祁晓问:“这是第几个了?”

不怪那么多人想找孟宁合照。她纤薄却紧致的身姿太适合穿泳装,尤其下过水,半透的阳光洒在素黑色的泳装上,那特殊光滑的材质衬着她雪色的肌肤,太容易令人联想起灵巧的海豚。

而她腕上所缠的那串佛珠太惹眼,方才女孩也问:“你信佛啊?”

孟宁随和笑笑:“信啊。”

这会儿她抬手拧了把脑后浸湿的丸子,一两滴水打在她后颈,顺着脊沟往下滚,很快的消失不见,好似被她颈后那朵黑色曼陀罗的纹身吸纳了似的。

祁晓问:“曼陀罗也是有寓意的吧?”

孟宁点头:“说法很多。”

“你信哪个?”

“永恒。”

“那算很好的寓意啊。”

孟宁扬了下唇,祁晓也游累了,远远望一眼,宋宵抱着个独角兽形的游泳圈还在那飘呢,问孟宁:“沙滩上坐会儿?”

孟宁点头。

C酒店私享的这片沙滩,因独特的地理位置而格外细腻。酒店宣传语上如是描述:“海浪般漫过人的脚背,又丝缎般滑走。”

孟宁盘腿坐在海滩上,这里她工作时每天都来,却不可能有这么闲适的时候。这会儿她望着海面,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抓起一把沙,指节一松,便簌簌的流走了。

今年是暖冬,一只寄居蟹窸窸窣窣爬过沙滩。祁晓在一旁堆沙堡,嘴里哼着一首孟宁没听过的歌。

孟宁下意识回头,一缕滑落的发丝黏在后颈,而控制室那扇巨大的透明玻璃后方,温泽念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孟宁忽然想,描述这片沙滩的宣传语,用来描述温泽念的笑容也没错。

它们的共性便是——令人抓不住。

******

晚餐的菜式比午餐更轻盈些,重头戏是半甜的莱茵白葡萄酒,平衡间有稍许的酸度,配黄油和荷兰芹烤制的蜗牛。

服务人员的配制和中午没改换,温泽念仍是一身制服,背着单只手替孟宁斟酒,低声道一句:“请慢用。”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太克制,事实上白葡萄酒入口的口感太柔,很容易让人在无防备间陷入微醺,脑子里昏沉沉一片,觉得每一束射灯都是望向自己的目光。

宋宵不胜酒力,很快开始傻笑,从一开始的“我绝不吃蜗牛”到后来吃了好几只。

其实顶级的食材处理方法在保留食物本味的同时,去除了大多数人不易接受的口感。舌尖的那抹柔软和酒液的花果芬馨、大提琴和竖琴的弦乐混在一起,形成某种通感。

直到指尖一阵愉快的麻痹,微微摇晃的站起来,步出餐厅。

礼宾员上前来分发房卡,有参与过往届体验活动的员工在互相问:“谁今年运气那么好抽中行政套房?”

孟宁展开印有C酒店标志的信封,取出房卡瞥了眼——

作为海滩救生员,她对C酒店房号分布并没有那么熟,只是凭楼层觉得可能是行政套房。

运气好得跟回光返照似的。

祁晓问孟宁:“回房间了么?”

回房间有巨大液晶屏的电视,海岸奢阔的视野,minibar的各种软饮和小食,裹上埃及长绒棉浴袍滚进巨大的鹅绒床。

或许那样的感觉就是人人传颂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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