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不敢让孟宁多喝,她和温泽念一样注意到,孟宁自从呛过几口海水后,尽管一切检查都没问题,嗓子总带着一点哑,像某种不可解析的后遗症。
其实祁晓跟这群伙伴也没认识多久,只不过大家一个赛一个的E,为了互相增进了解,又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祁晓本想跟孟宁说,你不想参加就不参加。毕竟她跟孟宁大大咧咧一点可以,因为她知道底线在哪,可这群不怎么熟的人,如果问到什么敏感问题就不好了。
可她又觉得这么特殊对待不太好,怕孟宁多想。
唉,难怪孟宁在面对她和温泽念的时候,总会比较累呢。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好办。
可孟宁手气绝了。
玩了一整晚,就没怎么抽中过她。倒是玩真心话时她贡献了不少绝杀题,玩大冒险时也没少出馊主意。
一个女孩跟祁晓说:“你这朋友看起来挺文静,想不到还挺活泼的。”
“哈哈。”祁晓说:“哈哈哈。”
孟宁笑得很多,尤其在有人被问题逼得红了耳尖、然后扭扭捏捏讲出来的时候,有时候连祁晓都觉得,孟宁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挺开心的。
离那片曾经湮没过她的黑海,挺远的。
祁晓有点感慨,就总选真心话,选了又不答,就喝酒。
她往洗手间跑了好几趟,有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撞见孟宁。
孟宁冲她笑笑。祁晓带着那么点醉意,凑近孟宁的耳边喊:“你今晚开心么?”
这酒吧不那么高端,射灯一滞一滞,音响也是,偶尔呲的一声尖锐刮过人耳朵。
孟宁笑着凑到她耳边:“谢谢你今晚叫我出来。”
其实孟宁要是回答她“开心”,她肯定觉得孟宁不开心。
可孟宁对她说“谢谢”,她就有一点觉得,她今晚叫孟宁出来是叫对了的。
人生嘛不就那么回事,总钻在过去的牛角尖里干嘛呢,浑浑噩噩往前走,一辈子不也就那么过去了。
她有点想叫孟宁:别鬼扯什么信佛和风水的那一套了,加一些微信,认识一些新朋友。
也许大家多吃两顿饭,多喝两顿酒,就发现其实还挺能相处得来的。再多吃两顿饭,多喝两顿酒,就发现其实还挺适合互相陪伴的。
再然后呢,就不想那么多的往前走。走了很久后回头看,哦,原来过去已被远远抛在脑后了。
她有一点纠结,因为抛下过去这件事,她自己做不到。
可孟宁的牛角尖,又比她还要痛多了、难多了,孟宁就算被逼着,也该去做到的。
就在祁晓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孟宁已经扬扬唇走进洗手间里去了。
祁晓怀着千回百转的心思走回座位,不一会儿,孟宁也回来了,还和先前一样,继续玩,继续笑。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孟宁本来正笑着起哄让一个女孩快回答真心话,然后忽然她的肩膀凝了下,笑容滞在脸上。
很快,就那么一晃而过的事。
祁晓马上就明白了:孟宁兜里的手机震了。
而且打电话的人,一定是温泽念。
孟宁没掏出手机,只是站起来往外走去。祁晓身旁的一个女孩搡搡祁晓:“你朋友是不是肾不好啊?怎么老跑厕所,她不是刚刚才去过么?”
“你老盯着人家去不去厕所干嘛?”
女孩笑笑:“美女嘛,人人都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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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没去洗手间,她一个人走到酒吧外,才把手机掏出来:“喂。”
春夜的风顺着微启的唇爬进人的喉咙,电话那端顿了顿,才传来一道压低的女声:“喂。”
风搔着喉管痒了痒,两人却同时沉默了两秒钟。
酒吧前有一棵樱花树,南方没有雪,可风一拂,花瓣雪一般的落下来。酒吧的吵嚷被一道铁门突如其来隔绝在身后,静谧来得倏然,像让人撞进一个紧密的拥抱,拥抱的双臂护住你的耳朵,把什么都阻挡在外。
你的难过还没来得及追上你。你的纠结也还没来得及追上你。
孟宁就在这好似突然偷来的安宁里,静静听了两秒钟温泽念的呼吸。
然后说:“我跟祁晓在一块呢。”
温泽念说:“我知道。”
她为什么知道?是知道祁晓今天调休?还是知道孟宁除了祁晓没别的朋友?
孟宁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来市区,祁晓找了堆人提前庆祝她生日,我就来了。”
温泽念在那端笑了,不是真的笑,只是一种调侃:“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金丝雀没有独守空闺罪该万死,这就回来伺候金主大人?”
孟宁跟着扬唇:“我是差不多该回来了。”
温泽念顿了顿,却道:“多玩会儿吧。”
孟宁暂且没说话,听她的理由。
她说:“我今晚有点工作,屋里安静点,也好。”
这话挺扯的。
房子那么大,就算她和孟宁共处一室,也是各在各的房间,决计谈不上谁打扰谁。
孟宁也许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说,但顺从的答应:“好的。”
温泽念又说:“晚一点等我忙完,过来接你。”
孟宁也许下意识想拒绝,但忖了下又答应:“好的。”
温泽念挂了电话。
她让孟宁多待一会儿是因为,孟宁在跟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里残存一点从身后酒吧里带出来的笑意,是真实的。
让她想起那天在流浪猫机构看到孟宁和义工同事坐在一起,慢慢抿着一根快融化的绿色心情,任优柔的风拂过她鬓边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