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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潮汐(200)

她很沉静的看着孟宁。

“明早走。”孟宁舌头发僵:“可以。”

温泽念点点头:“那你可以用次卧的浴室,我先去洗澡了,有点累,明天还要早起开会。”

说罢便往主卧那边走去。

孟宁多坐了两分钟,才起身,去了次卧的浴室。

又站在淋浴下愣了两分钟的神,心想,话终于就这样说出来了,也不过如此。

温泽念躲了她这么些天,无非是不想发生这场谈话。温泽念充满暗示意味的说:“不要急。”她不是听不懂,温泽念是要她不要这么急的追到海岛来谈这件事。

好像她还陷在那晚跌宕的情绪里。好像拖一拖,她的想法就会改变。

她自己却很清楚,不是这样的。

她想说出这句话已经太久了,也许十四岁以后的十多年来,她每天每夜都在想说出这句话。温泽念现在是不想走的,她明白,情到浓时嘛,她也不想温泽念走。

可后来呢。后来总有一天,也许人生已过去大半,温泽念某一天晚上坐在书房里,给自己倒上一杯白葡萄酒,温泽念会想:不该是这样的。她的人生,应该远不止于此的。

孟宁不能到了那时候,再来“罪该万死”一次。

有些话嘛,没说出来之前怕得要死,说出来也就那么回事。她没有难过得死掉,她还站在这里,五星级酒店的淋浴之下,往自己身上抹着薰衣草味的沐浴露。

然后把自己扔到次卧同样柔软的鹅绒大床上。

这时她又有些庆幸,是追到C海岛来同温泽念谈这件事。

因为不想麻烦温泽念半夜找人送她出岛,所以她必须在这里留一夜。虽然她与温泽念离得很远,但至少,她们同处一片屋檐下。

孟宁蜷在床的一角,连身都不敢翻。

如果有人一夜无眠,静静听过整夜的海。

那么她会发现,海的浪潮声是有变化的。深夜是浓稠,清晨时浅淡。

当海浪声像雾气一样越来越淡的时候,孟宁听到温泽念的声音遥遥低声说:“开灯。”

只是这样的魔法不再为她而施展。

主卧那边的灯应声而亮。次卧仍然陷在一片沉沉的黑。

温泽念洗漱和走动的声音都很轻,不过也许是行政套房空间太大的缘故,让耳朵连最后想要留住、用来制作回忆黑胶唱片的声响都捕捉不住。

直到轻轻的掩门声,温泽念走了。

孟宁微动了动蜷在被子里的腿,其实她有点想把胳膊抬起来打横挡住自己的眼,又觉得这个姿势稍嫌做作。

她没动。

大得像海面的一张床,她蜷在床角,双手抱在胸前,双腿曲着膝盖拱起。

那样的姿势温泽念形容过——最接近于婴儿蜷缩在母体羊水里的姿势。

等天色亮起,孟宁起床洗漱。

走到副客厅,孟宁看到那组她们常坐的白色沙发矮几上,烟灰缸压着张字条。

温泽念的字体永远那么清逸——

“房卡放这里,临时通行证交到码头管理处。

——G”

孟宁盯着字母“G”瞧了好一会儿。温泽念写类花体的英文时很好看,像现在她的外形,美丽,强势,一些些矜傲。

让人毫不怀疑,她可以拥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矮几上的保温杯不见了。

孟宁自嘲的咧了咧嘴——又搭进去一个保温杯,一百多块呢。

她伸手到自己口袋,把以前私自扣下温泽念的那个打火机掏出来,和房卡一起,放到字条旁边。

这打火机在她走向黑海的那晚,陪了她半夜,就放在她外套口袋里,和她自己的打火机、还有她准备送温泽念的那二手打火机一起。

然后她把外套留在海滩,自己神识不清的往海里走。

后来,她的外套被搜索人员带了回去。温泽念守在医院,没工夫管她的外套,是祁晓从她外套口袋里拿了这三个打火机,又还给了她。

那时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钱没有行李,甚至连换洗内裤都没有一条,这三个打火机,像是以前的她留下的唯一痕迹。

这时,到了她最后一次离开这间行政套房的时候,其实本打算把自己买给温泽念的那个二手打火机也留下,想了想,还是作罢。

给祁晓发了条微信:“我先离岛了,你好好上班。”

祁晓应该在忙,没回。

孟宁走到码头,晨雾未散尽,袅袅的笼着海面。孟宁把临时通行证交到管理处,等着离岛的快艇。

没等多一会儿快艇便到了。巧的是,开这班快艇的还是小张,看见她挺高兴的:“孟宁姐,你回去了啊?”

孟宁笑笑:“嗯。”

“事办完了?”

“办完了。”

快艇上就她一个乘客,小张掌着方向与她闲聊:“孟宁姐,你拍视频的账号到底是什么啊?真不能说么?”

孟宁挑起唇角:“你干嘛想知道?”

“挺有意思的啊,你身边的人当了网红。”

孟宁乐了下:“我要是真红了,你还能不知道我账号么?”

“慢慢来嘛。”小张说:“我看那些网红,视频选题也挺关键的。”

孟宁还真就兴致勃勃与他讨论了起来。

嘴里扯得没谱,孟宁一手摁着座椅边沿,回望了眼茫茫晨雾间童话建筑一般的C酒店。

“终于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了。”她在心头说出这句每个离开C酒店的人都会慨叹的话。

只是她的梦,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人。

孟宁发现,她心中的难过并没有超出预计的汹涌。

大概她心中早就笃信了那句话——“当一件事看起来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它就一定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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