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有着那样的过去,面对温泽念时,就算把后槽牙咬了又咬、咬了再咬,把那句“不要走”说出口,孟宁的心里能没一点犹疑么?祁晓扪心自问,就算是她,在让另一个人为了自己放弃光辉璀璨的人生时,她能没任何心理包袱么?
谁都知道感情不该这么多计算。可理论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今晚温泽念走了是好事。
孟宁没彻底想通透,就算两个人勉强在一起,又是另一番纠结。
孟宁坐在窗口的写字桌边,看一眼桌上的置物盒:“怎么摔坏了?”
“有天早上起晚了,拿爽肤水的时候手一快带到地上了。”
“有502么?我帮你粘上试试。”
“好像有吧,很久之前的,不知过期没有。”
“找出来看看。”
祁晓翻了翻抽屉,找出来递给孟宁。孟宁看了眼:“还能凑合用。”
“那我先去洗澡了啊?”
“行。”
孟宁坐到桌前拉开椅子。
祁晓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她还在埋头拼那置物盒,专心致志的,台灯下纤长的睫毛一翕一掀,脸上表情很平静。
祁晓想,生活真的很容易蒙蔽人。
很会制造出岁月静好的假象,让你觉得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就像她乘火车离开北方时,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她跟她妈闹别扭,手里根本没什么钱,坐的还是节绿皮火车。
抱娃的。剥橘子的。扯着嗓门聊天的。
身边喧嚷不已,她被吵得连心痛都感觉不到。也曾盲目乐观的想:嗨,生活这么热闹,有什么大事儿啊。
要到她下了火车,一个人找了间青旅,她记得很清楚,她挑了间最便宜的,没热水,一个床位费是三十块。
入了夜,她一个人虾米一样蜷在窄窄小小的硬板床上,觉得无论如何蜷紧身体,好像也无法抵御那种心痛。
所以她这会儿看孟宁终于粘好了她的置物盒,去浴室洗了澡,躺到那张一侧堆满衣服、另一侧空出的单人床。
那床不大,可对这晚的孟宁来说,还是显得太空了。
祁晓说:“我关灯了啊?”
孟宁:“好。”
她们员工宿舍到底没有酒店房间那么奢侈,没什么声控系统,祁晓得一只手肘撑起身子来关台灯。
就在关灯前,祁晓看了眼孟宁的背影。
孟宁不移开她乱堆的那些衣服是对的。即便有那些凌乱的衣服做后盾,孟宁的背影还是显得太薄了,微微蜷着,背对着祁晓,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祁晓又哪里需要去看她的神情呢。
关了灯,祁晓叫一声:“孟宁?”
“嗯?”
“你说我现在过来从背后抱着你的话,是不是肉麻得要死?”
孟宁半晌没说话。
正当祁晓以为她被自己感动了、正准备下床过去的时候,孟宁背对着她说:“别了吧,咱俩都是1啊。”
祁晓一个靠枕朝她砸过去,孟宁闷声笑。
祁晓没好气的躺倒在自己床上:“你真是!”
静了两秒,孟宁轻轻的说:“睡吧,没事。”
说所有话的时候,她全程背对着祁晓,没有回过头。
“嗯,睡吧。”祁晓应一句。
关了灯的宿舍,重新归于宁谧。
祁晓很轻很轻的翻了个身,在枕上压着自己的一只手,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望着孟宁的背影。
像一片春山,失去了她的春天。
不知为何,祁晓心里涌现了这个无比文艺的比喻。
她用眼神拍了拍孟宁的肩,又拍了拍孟宁的背。
呃是有点肉麻,尤其她俩都是1的情况下。
可祁晓是在安抚孟宁,也是在安抚五年前独自出走的她自己。
睡吧,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谁也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好起来,可是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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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祁晓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祁晓,起来早训。”
“宁啊。”祁晓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我今天觉得好累,待会儿耐力跑的时候,你拉我一把啊。”
又传来一声轻笑。
祁晓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睡傻了不是,孟宁早就离职了,哪还能在什么耐力跑的时候拉她一把。
孟宁很温和的跟她说:“闹钟响了你还不醒,每天早训真的没有迟到么?”
祁晓揉着眼:“雎梦雅走的时候会来叫我一声,我刷个牙洗个脸就冲出去呗。”
“嗯,今天不用那么赶。你快去洗漱,我去码头等快艇了。”
祁晓怔半晌:“啊,嗯。”
孟宁想了想:“算了,还是等你起床洗漱完我再走,我怕你又睡过去。”
“嘿!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祁晓洗漱完,孟宁跟她道别,一个人去码头等快艇。
祁晓想,这样也好吧,就算她再E,这样的一个早晨,她实在不知该跟孟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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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先去管理处还了临时通行证,站在码头边,望着海面上茫茫的晨雾。
快艇还要等一段时间,她回忆着昨晚的梦。
她知道她肯定会梦到温泽念,但她没想到会是那么激烈的……春梦。
好色啊,孟宁!她腹诽自己。
大概潜意识里也知道,就算修建了巴别塔,人类的语言也并不相通。又或者说,人类的语言已变成了矫饰灵魂的道具。
有时我们说着“再见”,是在说“再也不见”。有时我们说着“遗忘”,是在说“念念不忘”。
大概只有在欢爱的时候,你去看她微红的眼尾、潋滟的眼波、面向你皱起的眉,那些极乐之时无可遮掩的神情,才更接近于灵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