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眼睛。温泽念想, 孟宁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因太过黑白分明,有时看上去显得薄情, 大概类似于“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当她那克制而有限的关切流露出来一点时,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对你有种特别的重视。
温泽念抬手,轻抚了下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钻石耳钉。孟宁发现那是她无意识时的一个习惯动作。
钻石的硬度大抵是用来反衬柔软,引得孟宁对着那柔软耳垂多看了眼。
然后才开口问:“你有没有事?”
温泽念是多喝了一些的,眼尾微透着绯色。这在她脸上很不常见,因为她的妆容都是理性的大地色,从眼影到腮红到口红,她从不选用红色调。
于是此时的这抹绯色由眼尾向鬓边铺展,像一片清冷雪地里打翻的一盒胭脂,玫瑰花液酿成,似一个灼烈燃烧的春。因反差太过强烈而让人意识到——
原来美可以触目惊心。
而温泽念此时脸上的神情又很理智,这冲撞出另一重极之矛盾的吸引力。她很轻的摇了下头,美人总是吝啬,就像她挥手时动作幅度总是很小一样,此时摇头也一样,微晃了晃了下巴。
清寒间的风情最犯规。
孟宁摁了下自己的心跳,退开一步:“那我先回餐厅去了。”
或许温泽念在目送她的背影,或许没有。
“孟宁。”
孟宁回头,见温泽念的姿势变了变,一只手肘撑在沙发的背靠上,方便纤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指尖微打个圈,那眼尾蔓延过来的绯色就散开些,随着指尖的离开又聚拢,一波波一重重的生动,像蜻蜓尾点过的荷塘。
那样的姿态让孟宁意识到,温泽念就是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可非要等她走出了一步两步三步,正要向第四步迈进的时候,温泽念才开口叫:“过来。”
孟宁站在原处扭着腰回望,一时没动,那气氛莫名的像对峙。
酒气上涌,让那原本停驻于眼尾的绯色正往温泽念轻薄的眼皮上攀援。温泽念五官浓郁,可眼皮薄,嘴唇也薄,那为她赋予了一种冷情的脆弱。
让人明知她不会对你动情,仍然想破坏、想占有。
或者就因为她不会对你动情,才想破坏、想占有。
孟宁走回去,站到她面前。
温泽念的眼皮又往上掀了掀,纤指撑着头往上抬。这一将孟宁纳入自己视线的动作不算快,莫名像一朵花绽开的过程。
她说:“有些话我不能在办公室里问,那不合规。”
“现在问,可以吗?”
她用的是问询句,可语气里有股笃然,好似知道没有人会拒绝她似的。
孟宁莫名对她这样的语气有点恼火,站在原地不出声。
她接着开口:“你要辞职,是因为我吻了你吗?”
孟宁立即摇头:“不是。我一早计划好,等救满一百个人就离职。”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看来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那个吻,是意外。”孟宁问:“所以,你会批的吧?”
温泽念的眼眸复又垂下,从孟宁的视角看下去,好似花影露浓。没答她的话,闲聊般的问:“离职前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
“嗯?”
“不是经常有那种想法么,离开一个地方前,把想去的地方都再去一遍,想吃的美食都再吃一遍。”
孟宁仔细想了想。
她在这海岛待了五年。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尝过最棒的美食也喝过最好的酒。可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那些好像也并非让她留恋。
说起来真正让她挂怀的,不过两个小小遗憾——
“我本想看完那套科幻小说的最后一册,也想弄清楚那天晚上在你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未知总叫人放不下。
好像在这里留了些挂碍,心思牵出一缕,做不到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但孟宁却又释然:“不过,也没所谓了。”
她很久以前便已认清,人生总有遗憾。
温泽念站起来,走到孟宁身边。她穿晚礼服的时候鞋跟更高些,鱼摆礼服垂下,看不清高跟鞋的更多端倪,只是细细的鞋跟露出来,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腰肢更袅娜些。
这样的鞋跟高度让她比孟宁高出半个头,跟孟宁说话时微压低下颌。孟宁忽然发现,温泽念今晚用的不是常规那款香水。
而是混了晚香玉,有种成熟的妩媚。她一说话,气息也染了那样的香,打在孟宁耳廓:“我可以帮你。”
她走出去的时候,又一点不像醉酒了。
孟宁低头。
温泽念塞到她掌心里的,是一张房卡。
温泽念行政套房的房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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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回了餐厅。
管理层集体退场,气氛倏然放松下来。祁晓正跟雎梦雅划酒拳:“一只青蛙三条腿呀,两只眼睛八张嘴!”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宁听得勾了下唇,又给自己倒了杯霞多丽。
祁晓回头拦了她下:“不是都出去醒酒了么?怎么还喝?”
“这酒太好。”孟宁笑笑:“酒劲上来得快,退得也快。”
“那别干喝啊,一起来划拳。”
孟宁点头:“行啊。”
祁晓挪了挪椅子跟她面对面。
C酒店于游客而言是梦境般的日常。对员工而言则恰恰相反,梦是冰山浮出海面的那一块,她们是海面以下双肩用力托起冰山的人。
辛苦异常,鲜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祁晓念着行酒令看了孟宁一眼。
其实刚来C酒店和孟宁分到一间宿舍时,她挺紧张,因为孟宁看上去太过漂亮而清冷,总是绾着一头黑长直的头发,腕间绕一串佛珠,看上去就不好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