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父亲将筷子拍上桌子。
发出的“啪”的一声明明没有多响,却让卢中心中本能的一颤。
“小子,你现在在这装也没用!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来,你再怎么打网球也打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马上转到普通学校,老老实实学习比什么都好!”
“……你好好说,别对孩子这么凶。”母亲拍了拍父亲的腿,幽幽一声叹息。
“小中啊,爸妈知道你喜欢打网球,但网球什么时候打不行啊,你上普通学校,也是能在休息时间打网球的嘛。”
父母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总会无师自通般的学会黑白脸的分工。
卢中家里就是这样,父亲黑的时候就是母亲扮白脸,母亲黑的时候就是父亲扮白脸。
他看着这两个无比熟悉的家人,想要反驳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他知道为他的网球,父母已经尽力在支持了。
网球在以前是贵族运动,放在现在,要是想打出成绩、走职业道路,也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得起的。
很不幸的是,他的家庭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虽然现在的户口是北京,但却是父母年轻时北漂,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才落户在这的。
每月都要还的房贷以及现在租房子的房租已经让他们很累了,但在这份累的基础上,他们还要给卢中交昂贵的打球费用。
“没关系,我能理解。”
卢中听到自己说,“我会去找老师——!”
脚下地板毫无征兆的塌陷开巨大的黑洞。
他话还没说完,就向后仰倒,坠入更深的黑暗当中。
“不打网球了,为什么啊?”
视线中是一张几乎要贴上来的脸。
深褐色的虹膜中是如山峦沟壑般的环纹,黑洞般的瞳孔则清晰映出自己的五官。
卢中后退一步,几乎无地自容。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什么的。”
“可你之前不是想当职业网球选手嘛,这也是份好工作啊。”
闻霄的话赢得了朱鹤、沈丰茂两人捣蒜般的附和。
朱鹤拿起块炸鸡翅指点江山。
“卢中哥,现在放弃网球也太可惜了吧。”
“没错啊,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沈丰茂啧啧两声,和朱鹤抢起剩下最后一块的炸鸡腿。
卢中勉强笑了下,强迫自己不在这三个比自己小的弟弟面前软弱落泪。
但他的嘴唇还是颤抖起来,开合几下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卢中哥,要不要出去透透气,他们吃炸鸡把宿舍里弄得都是炸鸡味。”
闻霄突然站起身,拉着卢中往外走去。
朱鹤在后面举着油乎乎的拳头大喊。
“什么意思啊,臭闻霄,我把最好吃的鸡腿和鸡翅都给你了!害得我只能和丰茂抢另一半——啊!我的鸡腿!”
沈丰茂咬了口抢到的炸鸡腿,晃着脑袋得瑟。
“略略略,谁让你光顾着说话的。”
宿舍外的走廊上有人来往。
卢中被闻霄拉着到了走廊尽头的角落。
“卢中哥,我这么说你别生气。”闻霄犹豫着问。
“你不打网球,是因为家里不让你打吗?”
卢中没回答,他怕自己一开口会哭出来。
可实际上,他已经通红眼眶,无声落下眼泪。
闻霄没再问什么,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叔叔阿姨心里肯定也很难受,卢中哥,你别责怪他们,也别责怪自己。”“我知道……”卢中知道自己该责怪什么。
责怪无法打出成绩的自己,责怪没有更加努力的自己。
“那你还想继续打网球吗?”
“我…想……我想啊!我真的想继续打网球!”
卢中大哭起来,情绪几乎崩溃,“我真的…呜,我不想放弃……”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闻霄,仿佛这样会好受许多。
然后在片刻的沉默后,救命稻草变成了真的救命稻草。
“既然这样,那卢中哥,你要不要接受我的投资呢?”
“……什么?”
“接受我的投资,我投资你继续打网球,你回报以后的比赛奖金给我。”
“什么?”
“哎呀,你傻了吗?把我当成赞助商,现在能理解吗?”
闻霄重重拍拍卢中的肩膀,笑容灿烂,“你肯定能让我回本,对吧~”
——
“还要继续打吗?现在最好是送他去医院。”
医疗队将卢中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好后,对中国队的成员们给出了诚恳的建议。
焦教练点点头,“谢谢…”
“教练,不能弃权!”
艾邦笃定道:“卢中他绝对不会想弃权的!”
剩下几人相互看看,也都同意艾邦的观点。
“卢中如果醒着,肯定会想打到最后的。”
“离最后的时间还有几分钟,教练,再等等吧!”
“卢中哥肯定能醒的!”
面对众人恳切的眼神,焦树叹了口气。
“好吧,那就等到倒计时…”
“不用了。”一道声音沙哑响起。
躺在长椅上的卢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撑着长椅坐起身来。
“我还能打。”他沉声道。
与以前相比,此刻的他更显得冷峻锐利,像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厉鬼一般。
他也的确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浑身缠满的绷带便是最好的证明。
比分4:2,丹麦队暂时领先。
双方再度上场。
辛克莱对卢中的顽强表示了不理解。
“都伤得这么重了,为什么就是不弃权呢?难道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会存在童话故事般的美好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