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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妖(101)

作者: 七画 阅读记录

不得不说,唐音回来的时机正恰当。

她单手拽着壮汉也不怎么吃力,紧赶慢赶地跑回洞口,朝里面望了一眼,表情立马耐人寻味。

她朝许知州努了努嘴,嬉笑道:“哟,挺喜庆,本命年啊。”

“嘘!”许知州很羞涩,索性红内裤还剩了前面一绺,不至于完全走光,老天爷还是道门传人留了点体面在的。

他不情不愿地用沉闷气音扯了一句——“关你屁事。”

唐音眯了眯眼,他便缩回脖子躲着。

他怂,认了,不过就这一次!

随后,她瞥见了南禺,还没高兴到两秒,眸光一转,就被沉默的解忧惊了神。

南禺寻了个机会,指尖摩挲到叶清影的指缝,伸进去,十指相扣。

叶清影睫毛轻颤了两下,兀自垂眸,怔怔地盯着鞋尖,将情绪藏得很好。

看她唇抿得紧,满腹疑问偏悄悄憋着,南禺心又酸又软。

解忧拂了拂宽袍衣袖,两手平措于胸前,屈膝,低头。

不置一言,南禺便理解了。

她偏过头,轻声道:“冯老板。”

冯老板如梦初醒,忙道:“在的,南小姐。”

“劳烦你将箱子打开递予我。”南禺轻声道,伸出了手。

冯老板连道了三次“好”,在众目之下,缓缓将皮箱展开了。

但情况出乎意料的糟糕。

十二神俑是比较珍贵的古董,所以皮箱里垫了棉花,铺了黑绒布作底衬,本应规矩摆放的物件确是一片狼藉。

南禺失笑,指节抵着唇咳嗽了两声,怪她,的确是忘了竹叶鬼这个坏家伙。

捣蛋鬼掀布作被,瘫在坑洼的棉花里呼呼大睡,早已东一口西一口将玉器残片啃了个一干二净。

饶是南禺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弹了弹它脑门儿。

“唧唧——”竹叶鬼从睡梦中惊醒,被人提着屁股倒吊起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朝着主人求救。

叶清影心软了一下,狠心偏过头没理它。

竹叶鬼不可置信地嚎了两嗓子,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

南禺把竹叶鬼绑得结结实实,从竹筒正中间穿了一簇极为细密的丝线,另一端钉入解忧的胸腔。

解忧疼得闷哼了一下,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做完这一切,南禺精神疲乏得很,强撑着没阖眼。

“吾名解忧,大汉公主。”女人不似妇人家般温婉,眉宇间透着英气,微扬的下颌透着娇矜孤绝,“乌孙国母。”

最后落下的两个音,轻颤,是不忍卒读的悲恸。

她忍住了哽咽,阖眼再睁开,斑驳的泪眼盛满了细碎的星芒,泪痣盈盈,欲将滴落。

南禺敛眸,轻叹一声,“解忧,今日,应当笑的。”

说罢,一滴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解忧公主踏着古朴的青砖,缓缓踱步而来,挺直的脊背是岁月碾不碎的骄傲,睫毛濡湿成一片,她注视着眼里的朦胧影子,粲然一笑,“是,该笑的。”

盼了这许多年,怎该再哭。

她低头抹了抹眼角,再昂首时,妩媚和飒爽融进她的眉宇,眸子里涌进了无尽的苍凉。

她轻声道:“祖父刘戊,篡党夺权,犯上作乱,兵败自戕。我乃罪臣之女,身陷囹吾,困于王府,受左右掣肘。”

这一瞬,为她言语间的不甘愿,所有人忍不住鼻酸。

元狩二年,解忧出世,本是矜贵的楚王亲女,却因谋逆落入苦难,仅一逼仄陋室容身,汉家“百天贺礼”,受尽排挤,无人问津。

“元封六年,乌孙求尚汉公主,天子诏令,解忧下嫁军须靡,位等同妾。”

为了巩固对抗匈奴的联盟,江都王女远嫁乌孙,不过四年便郁郁而终,解忧接了职责,远嫁西域,以单薄的身躯撑起沟通的桥梁。

说到这里,解忧忍不住垂了下眸子,逼退了眼里的泪意,道:“甚幸,我与阿嫽相识于金钗之年,共赴乌孙。”

叶清影蹙了下眉,道:“阿嫽?”

解忧眸光闪烁,似璀璨星辰,唇边噙了一抹笑意,“大汉使臣,冯夫人。”

“乌孙内部沆瀣一气,我与阿嫽举步维艰,军须靡并不信我,悬泉置形同虚设。”她抬眸,傲骨铮然,神色温柔,“我处处受制,但阿嫽生性聪慧,策马草原,出入毡帐,替我游走于西域诸国之间。”

看着她那双透彻的眼,冯老板没由来的心悸。

“乌孙在大汉与匈奴间难以取舍,尚左为尊,我为右夫人,始终落于匈奴公主之下,阿嫽为扭转局势,嫁与乌孙右大将为妻。”

解忧声音微颤,似乎是回忆起一段难堪的往事。

但好景不长,军须靡身死,从乌孙国风俗,解忧嫁予其弟翁归靡。

神爵二年,翁归靡死,乌孙背信弃义,匈奴起兵叛乱。

这一乱,便是多年。

“阿嫽善于辞令,游说诸国,大汉终得偿所愿。”解忧肩膀松了松,弓着背,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大汉开疆拓土,将士戍边屯田,悬泉置的书信万万千千。

叶清影拈起一页纸,轻声道:“年老土思,愿得为骸骨,葬汉地。”

解忧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是,我回了故土。”

驷马锦车,夹道相迎,刘解忧洗脱了罪臣污名。

许知州吸了吸鼻涕,急迫地问道:“那冯嫽呢?你的阿嫽呢?”

说罢,她哽咽了许久,一字一句道:“她死了。”

她用眼神倾吐眷恋,却抵不过冯老板脸上的难色。

解忧脚步踉跄,鬼影闪烁,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抬了抬指尖,隔着虚无,碰了下冯嫽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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