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216)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簇拥着买莲灯的那群小鬼又争着跑来捞纸签,不怎么宽敞的拱桥“鬼影憧憧”。
叶清影肩膀被撞了一下,掌心濡了汗,钻进一阵凉风,她伸出手臂去捞,落了空,抬头看。
南禺松了手,高声说:“你在原地等着。”
耳畔是沉闷的脚步声,叶清影被卡在里面动弹不得,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心下却突然不慌了,紧贴着鬼脸石栏站着,清冷的疏离感透过那张笑颜如花的粉狐狸面具。
南禺低头戴了面具,拢了拢黑衣袍,逆着人流往河岸边走。
“他妈的,这张是本大爷的!”打架的“噗通”一声落了水,四肢立刻被忘川河里的厉鬼缠住。
“嗷呜!”船里头跟着叫,帘子被撞开了一角。
“啊!船里有狼!”
“放屁!酆都城里怎么会有没化形的小狼崽?!”
“就是,别乱说话,小心明个儿阎王爷派人来割你舌头。”
酆都城起初没有名字,就是阴山脚下的一块荒地,后来偷溜出来的鬼多了,又聚集了许多流窜至此的妖,于是便发展成一座不大不小的转生驿站,这里没有法度可言,一群穷凶极恶的妖鬼成天演绎黑吃黑的戏码。
子时鬼门关开的时候,有一撮鬼跑地面上倒腾东西,聚一起搞了个响亮的名字——“鬼市”,闹出了几条人命,和判官手里的生死簿对不上,冥君一怒之下接管了驿站,取了个难写的名字挂上,每条严令背后都有个啼笑皆非的故事。
比如这个不准未化形的小妖入城,纯属是因为它们没有自保能力,很容易被当做补品。
一个湿漉漉的黑鼻子顶起了门帘,喷出缕缕白色雾气,叶清影捕捉到光影间隙间,船舱里一闪而过的炸毛。
也许,是只毛发旺盛的狼。
“喂。”有人扯了扯她的袖袍。
叶清影回过神来,她站在地势略高一点的地方,能看见一片漆黑的颅顶,像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里钻出来的蘑菇头。
她循声找了找,低头看见个坐轮椅的烟花贩子,一时说不出话。
“要不要?”他穿了身破烂汗衫,小心翼翼地往后瞄一眼,迅速从兜里掏出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压低声音说:“上等货。”
“不用。”叶清影冷冷道。
“鬼市独家专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好多人抢呢,我这可是自留的好货。”小贩说了几句,掏出个扩音喇叭咳了两声,骂:“都让让,官差办案,别挤了!”
可惜没人搭理,他嘟囔了两三声,没入人流没影儿了。
不羡仙茶舍的船行至河中央,寒衣节的赠礼券吸饱了水,一揉便烂成了纸浆,抢在手里也用不出去,拱桥上的妖鬼一哄而散,卖莲灯的又成了最瞩目的存在。
叶清影找到南禺的时候,她刚从岸边走过来,手里捧了盏莲灯,尾巴后面跟了个小矮子,就是那个推销自个儿烟花的贩子。
南禺低头,笑吟吟地说了句什么。
轮椅的咕噜声倏地停下了,小贩那张皱巴巴的脸耸成一团,迟疑道:“这......可不太好办。”
“嗷呜!”那只狼又在叫,嘶吼声更响更亮,南禺抬头看了一眼。
一只白净的手撩开了布帘,那人脸上戴张画艺精湛的傩戏面具,一根白玉簪挽起长发,怀里抱着袖炉,衣领上有圈暖乎乎的毛边,她敲了敲狼头,低声说:“二毛,噤声。”
二毛?叶清影扯了扯唇角,在南禺走过来的时候面不改色。
“嗷呜~”被称作二毛的小狼崽呜咽了两声,又冲着岸边狂吠,一边儿焦急地踱步,一边把木头船挠得刺啦刺啦响,叫声很快便引来了巡逻的护卫队。
“大黑。”女人轻声道,扮怪的小鬼嘻嘻哈哈地叫了声“老板”。
女人捧着手炉,指着小狼崽问:“二毛是不是饿了?”
大黑嘿嘿嘿地笑,挠挠头,说:“出门的时候吃了二斤,怕不是碰见熟人了。”
“哦。”女人懒懒地点点头,顺着二毛的视线望过去,瞧见了拱桥上的一对人影。
两人四目相对,南禺愣了一下,略略颔首以作回应,女人很明显笑了一下。
“啪嗒”,叶清影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一不留神碾碎了脚底的那块石砖。
“啧,脏得很。”不羡仙的老板提起二毛的后脖颈,像拎小鸡似的带回了船舱,“没见过,怕是一楼的熟客。”
大黑见怪不怪,笑眯眯地摇船桨。
“大黑。”女人侧身支出半截身子,往桥上看了一眼,人影不在了,兴致缺缺道:“回了吧,累了。”
“成。”大黑看了眼被敲晕的二毛,使坏地嘬嘬嘴。
“阿影?”南禺唤了几声,叶清影才慢慢跟上来,她把刚才千辛万苦才抢到的莲灯递过去,问:“怎么了这是?”
叶清影接过莲灯,指尖挨着她的肌肤又缩回去,神情里透露着疲倦,说:“逛久了,有点累。”
南禺嗯声,说:“放灯吗?”
叶清影面无表情:“好。”
两人沿着河岸走,走到一处缺口,有石阶往下延伸,有对儿情侣刚放了莲灯上来,身影逐渐没入漆黑的夜色里,个子高些的那个偷摸亲了一口,矮些的笑着锤了下对方心口。
亲吻的声音太响亮了,别人的莲灯原来是这样放的。
南禺看了一眼,倏地捂住她的耳朵,笑着说:“小孩子别看。”
叶清影抿了抿唇,感觉呼出的热气都贴在脸皮上,说:“......我看不见。”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掰着莲灯花瓣,明显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