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218)
碗边有点烫,南禺微红的指腹捏住了耳垂,面不改色地道了声谢,只是门阖上了一半,孟婆还没走。
“还有事?”南禺正色道,掩在门后的手在轻颤。
“嗯......”孟婆想了想,把发际线边的炸毛都捋了上去,说:“神君,走马灯的事还作数吗?”她散漫惯了,唯一在乎的也就这一件事,像收集古玩的古董商人,临近开箱之际愈发忐忑。
况且,她瞧出来了,真正能做主的人怕是眼前这位爱笑的神君。
没有活人愿意让别人收集自己的走马灯的,至少孟婆她自个儿不愿意,这不比当众脱裤子放屁还尴尬么。
药汁清苦的味道缓缓浸入鼻腔,南禺敛眸,低声道:“明明百无禁忌符我也可以取。”她的语气生硬,恍若自言自语。
孟婆好像那个懵懂的小姑娘,挠挠头,说:“我知道啊。”
“但她没找我。”南禺抿了下唇,神色莫辨。
这两日,虽然阿影什么都未曾提及,但不信任的刺还是深深地扎在心底,夜深人静之时便会格外痛。
瞧着她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孟婆的心思不知转了多少次,不动声色地嬉笑:“术业有专攻,别瞎操心。”
嗨,都这么亲密交流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孟婆忍不住往她脖子上看了好几眼。
“你说的是。”南禺怔了片刻,轻笑了下,说:“那我的走马灯你还要吗?”
啧,一个“还”字意思可丰富了。
“唔......”孟婆做沉思状,眯着眼睛,“要不起,不过你要是执意给,老身明年就把它做成鸳鸯戏水,当寒衣节的彩头。”
南禺没立刻搭话,指腹摩挲着碗边,突然皱了下眉,她顿了下,低头凑近,舌尖尝到了一丝苦辣交织的复杂味道,难掩惊讶道:“药里加了辣椒?”
“压苦味啊。”孟婆理所当然道。
南禺扶了下额头,无奈道:“这药方谁教你的?”
“教?我还需要教?”孟婆大笑了声,轻轻咳嗽,慢慢垂眸,盯着指尖残留的辣椒粉,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药的温度逐渐降下来,南禺道了声谢便转身阖上了门,老旧木门“吱呀”的异响惊醒了孟婆。
“小黑。”孟婆脸颊蹭了蹭小黑,眼里的迷惘一闪而过,沉声说:“辣椒原来不是用来压苦味的吗?”
“喵。”小黑兀自低头舔毛。
“老板!快递!”门口有人在吆喝,声音从前屋穿过走廊传到后院,然后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来了!”孟婆猛然回神,抖抖肩,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着什么急!忙着投胎呢?!”
门一关,南禺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了。
叶清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唇瓣结了痂,没什么血色,两只手压住薄被两侧,青色的血管凸起,衬得肌肤苍白。
阿影好像一具冰凉的偃术傀儡,南禺僵了一瞬,沉沉的心思似乎陷进泥淖里。
她往日闲来无事做了许多傀儡,生动活泼的,安静少语的,似乎都有人的影子在,但傀儡再热,总归是没有心跳的。
南禺伏在床边,把脸贴上去,微弱的“噗通”声此刻却犹如天籁之音,她抬起手,抚上了叶清影微红的眼尾。
叶清影的身体每况愈下,由百无禁忌符透出的力量缓缓地侵蚀着她不堪一击地识海,每一寸经脉都在跳痛,在放烟花的时候已经是强撑着的了。
回屋的时候,房门刚落了锁,阿影便倾身压上来,凌乱又急促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南禺胸口,说什么“不看了”,又说什么“回家”。
南禺一附和她,她便含住一处软肉,说:“回清风涧吧。”
一番巫山云雨后,直到她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南禺照例用牵丝进了她千疮百孔的识海,才惊觉她晚上在酆都城里时有多能忍痛。
“乖。”拇指轻碰了下她的唇角,南禺眼神温柔,“很快就能回家了。”
叶清影并未睡着,只是眼皮重得睁不开,胸口仿佛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有把锤子在上面敲,将细密的震颤一点点嵌进灵魂里,而她整个意识却被困在百无禁忌符里动弹不得。
她在心里回了一句,“好。”
接着,她感觉舌尖抵着冰凉的东西,清苦的药汁顺着脖颈滑落,最后全部没入被褥里,她听到心上人叹了口气,于是自己心尖儿也跟着颤了一下。
南禺放下药碗,用衬衣袖子擦干净了叶清影的侧脸,紧蹙的眉透着几分无奈,她垂眸静静看了片刻,伸手碰了碰她的鼻尖,说:“你好歹是个举世闻名的大妖。”
不是,识海里的阿影半跪着。
没人回,南禺抿了抿唇,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笑着:“长不大的小孩儿才怕苦。”她低下头,唇瓣紧贴。
南禺搅着她的舌尖,将又苦又辣的药一点点渡过去。
叶清影被迫承受着,双手攥紧身下的床单,青筋欲将爆裂开来,那点辣椒压得住草药的清苦,压不住黄泉花蕊的腥臭气。
“嗯......”叶清影忍不住嘤咛出声。
南禺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心疼得不行,双手一直在抖,视野也逐渐模糊起来,俯身去吻她湿润的额头。
孟婆临走前叮嘱过,在药效起作用前的半小时不可插手,否则有神魂俱灭的风险。
昨日,临近寒衣节子时,南禺去奈何桥找过一次孟婆。
那时候往生的队伍还没来,孟婆坐在小马扎上钓鱼,鱼线前端没有鱼钩也没有饵料。
南禺站在她身后,说:“好兴致。”
“前些年收集了个走马灯,看见了个钓鱼的法子,闲来无事找点乐子。”孟婆衔着草根,往旁边挪出一处空位,“你来了,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