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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幽台(162)+番外

这首曲子,是翎音冒险入宫偷看的,名为《九歌》,作者已不可考,据传是千年前宫中的乐师所作。

曲声时而激昂,时而悲怆,若高山巍巍,水流汤汤。

远去的宫人听到了琴音于夜空飘荡,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只展翅的鸾凤飞过高墙。

太子瞻的目光不在弦上,而在门外,被星火映亮的天空。

他唇角扬起了一丝笑意,终于可以坦然赴死了。

只可惜,翎音没有听到这首曲子。

那只呆呆的雀儿,明明可以拥有广阔的天空,却偏偏要陪他困在这座囚笼之中,在每个煎熬的夜晚,用歌声伴他入眠。

她从不说自己的来处,他也不问。他们之间的话题好像只有曲乐,只是偶尔他失神地看着天空,她才会问一句——你想离开这里吗?

太子瞻回过神来,没有回答想与不想,只说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与她相比,他才是笼中雀,生来就被折断了翅膀,所以他想呵护她的羽翼,看她代自己飞翔。

可她总是不愿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她第一次入宫受伤,是为了偷看一卷名为《九歌》的琴谱,她想唱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听。她说那个人本该属于天空与汪洋,却和他一样被困在了一处囚笼,受着伤痛与幽闭的煎熬。她想唱歌给她听,让她快乐起来。

太子瞻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既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人和物,他便愿意为她去取。

没有意外,他又触怒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总是多疑而易怒,既害怕太子锐意进取,觊觎皇位,又气恨他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怎么做,都是错的。

领了一顿责罚,伤痕累累的他将琴谱贴身藏着,带回了太子府。

他并不怕受罚,也不怕疼,总有翎音的歌声能抚平他所有的伤痛。

只是不知为何,在那一夜之后,她便消失了。

他日日抚琴,练习琴谱,想着等她回来,便可抚琴与她相和。

但是数年过去……

他终于确认,她已经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只是又回到了过去一个人的囚笼,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心如死水的平静。

鲜血自唇角滴落,染红了颤动的琴弦。

《九歌》的曲声不知何时便戛然而止,唯有余音绕梁未绝。

苏淮瑛率神火营兵围王宫,忽听得亲兵传信,不由一惊。

——太子瞻服下相思子,毒发身亡,魂断东宫。

苏淮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一心辅佐太子瞻上位,本以为那位太子性格软弱,容易拿捏,却不料他如此决绝。

当年他瞒着太子瞻,让翎音入姚府为内应,策划了夜宴台妖袭。只差一步便能成功,却因一个不起眼的奴隶毁于一旦。

太子瞻为此竟少见地动了怒火:“我并不想登基为帝,你不要做无谓之事,伤害无辜之人!”

苏淮瑛不由冷笑:“太子殿下郁结于心,华发早生,难道甘心在这个囚笼中等死吗?”

太子瞻神色一黯,目露轻嘲:“为帝又如何?不过是另一个囚笼罢了。”

这个性情柔顺的太子确实不适合为帝,而苏淮瑛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扶持他。这样日后他若为帝,自己大可把持朝政,号令天下。

但太子瞻虽柔顺,却也聪慧,他应该也看出了苏淮瑛的野心,才会说出那句话。

从那一刻起,两个人便已离心。

苏淮瑛也不会告诉他,他放在心上的那只雀妖,已经被他毒杀身亡了。

他总以为自己看透了太子瞻,但太子瞻总是会走出他意料之外的一步。

如今兵临城下,大势已变,待帝烨退位,他便可登基为帝,他却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自尽。

苏淮瑛本想继续扶持他登基,但太子瞻一死,他的谋划便都落了空。

苏淮瑛低头看着跪在马下的太子府宫人,沉声问道:“他为何寻死,你是贴身侍候他的宫人,难道就丝毫不知?”

宫人既畏惧于苏淮瑛的怒气,又悲痛于太子瞻的结局。他四肢伏地,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太子……太子早已生不如死……他从未想过……活着离开……”

苏淮瑛皱眉冷笑:“既然生不如死,为何不早死?”

他若早点死了,换个太子也行。

宫人痛哭道:“太子说,他若死了……便会有……其他的弟弟进那座囚笼……有他一人受着,就够了……”

苏淮瑛顿时一怔,皱了下眉,面露茫然。

这是苏淮瑛从未想过的答案。

他以为,那个柔顺的太子瞻,只是个怕死的懦弱之辈,却没想过,活在父亲的多疑暴虐之下,需要更大的勇气。

那座太子府的囚徒,太子瞻不是第一个,但他想当最后一个。

那个九五之尊的王位,他并不想要,只想伴着九歌翻过高墙,遨游于苍天四海。

待到高墙倒塌,待到生出双翼,他便能得解脱。

那个温柔得近乎软弱的男人,也有着他的勇敢与坚韧。

苏淮瑛沉默了许久,才从唇间蹦出两个字:“痴愚。”

但他无法否认,方才那瞬间,他的道心有所震动——被那些他所鄙夷的软弱感情。

帝烨看着团团包围宫城的炬火,脸色阴沉地走下观星台,走进华室之内,走下无数阶梯,又经过重重帘幔,站在了一面白玉璧之前。

这玉璧是淡淡的乳白色,并不厚的一层,却被篆刻了重重符咒,阻绝了外人的窥视。

这个地宫,玉京建都之时便已存在,历代帝王都被告知,这里是武朝龙脉所在,也是武朝得以长治久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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