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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幽台(84)+番外

“我……不知道。”姜洄眼中浮上迷惘之色,“阿父说,天道之下,万物平等,天地赋予人族灵气,不会因为尊卑而有区别,即便是草木鸟兽,也一视同仁。”她想起祁桓颈后象征奴隶身份的烙印,又低声道,“没有人生来便带着烙印,只是后天被人为定义了尊卑,奴隶与贵族,不应有贵贱之分。”

姜洄以为自己的回答足够谨慎,不会伤到祁桓,却没想到在祁桓眼中看到了一丝淡淡的轻嘲。

“郡主并不懂这个世道,尊卑贵贱之分,只存在于‘人’之间,而奴隶甚至算不上是人,而是两脚羊。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吗,高襄王以命相护的人族,并不包括奴隶在内。奴隶不属于人族。”祁桓漆黑的眼眸宛如看不见底的深渊,“你在丰沮玉门见过活殉,你觉得,他们算得上是人吗?”

姜洄冷汗顿时渗出,鼻间仿佛又闻到了尸体焚烧的焦味,耳边又想起了阵阵悲鸣。他们被挖去了双眼,割掉了喉舌,和牲畜牛羊没有分别,唯有在悲鸣中死去。

“你见过的。”祁桓笑了笑,眼中却无一丝暖色,“甚至你也为之难过,但是,这样的难过并不会持续多久,若不是我提起,你怕是已经忘了。”

姜洄想要反驳,却无力砌词。

“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同样的疼痛加诸己身。我并不奢望你能明白我的处境,因为我们本就有天壤之别。你更不必道歉……”祁桓眸光终于温软了几分,也说出了一句真心话,“不是因为你身份尊贵,而是因为……你已是在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

这句话让姜洄心头一悸,却又化为了心虚。

她对他好吗?

锦衣玉食,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灵丹妙药,也是因为他救她而受伤在先,修行功法,是因为她想将他磨砺成更趁手锋利的兵刃。

她给的不多,想要的,却是他的命。

她的善意别有所图,可真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她却觉得烫手。

“我对你……并不算好。”姜洄声音弱了几分,她觉得自己的示好,多少有种趁火打劫的卑劣,“我……数次试探你,伤过你,你也因为我而受伤。我给你的,与你付出的,并不相等。”

祁桓看着她心虚又实诚的模样,眼底不由浮现一丝笑意。

“那如何才算相等?”他似笑非笑问道,“难道也要郡主为我挡刀?”

“啊?”姜洄一怔,顿时心慌——她倒没想玩这么大。

祁桓指腹的薄茧摩挲姜洄手背娇嫩的肌肤,她的手柔若无骨,不堪一折,不像他早已经受过无数的风刀霜剑,无惧死亡与疼痛。

怎么可能让她为他舍命挡刀。

祁桓垂眸掩住了眼中的笑意与锋芒,忽地抬起姜洄的手,张口在她手上咬下。

手上传来的尖锐疼痛让姜洄惊呼出声,她下意识便抬手向祁桓推去,却在即将落到他胸前时,望见了他颈上淡粉色的指痕——是她昨夜掐的。

这一掌便再也落不下去了。

是她答应过不打他了,而且,也是她说好要等价回报,他因为她受过那么多伤,让他咬下一块肉——也算公平。

于是她闭上眼,忍着痛,任由祁桓咬着她手上的软肉。

黑暗放大了感知,姜洄听见自己急促而颤抖的呼吸,擂鼓般的心跳,手背上传来齿尖陷入肉中的刺痛,伴随一片湿软灼热的触感。

但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用力,只是轻轻一口便止住了,在手背上留下了浅浅的齿痕,却不离开,唇齿抵着白皙细腻的肌肤研磨,灼热的气息伴随着疼痛扩散开来,逐渐覆盖过了疼痛,她清晰地感受着口中的柔软与坚硬。

舌尖扫过手背,带起一片酥麻,姜洄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向祁桓,便撞进一双幽暗的眼眸。

他噙着她手背的软肉,却自下而上地仰望她,月华穿过树梢,倾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映亮了幽暗而漆黑的双瞳,还有湿润的薄唇。

眼眸更黑,唇色更艳。

这一刻的他看起来漂亮而近乎妖冶,眼底却悄然划过一抹猛兽掠食的侵略欲与攻击性,只是转瞬即逝,让人来不及发现。

姜洄只觉一点灼烫从手背蔓延到了心口,让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祁桓却在这时松了口,沉哑着声说:“我们……这便算相等了。”

姜洄僵硬不能动弹,耳中嗡鸣,脑中混沌,心脏狂跳,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其他,只知道怔怔看着祁桓眼中的笑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便相等了吗?

她模模糊糊地想。

——不用咬块肉吗?

她松了口气。

却莫名有种占了便宜,但好像也吃亏了的感觉。

祁桓垂下眼眸,口中似乎还残余着属于少女的甜香。他心中烧着一团火,自昨夜见到那一根竹简起便未曾灭过,但又被他隐忍着藏起,生怕伤了她。

然而她今夜的一言一行轻易地便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幽愤挑起,让胸腔中的邪火千百倍地燃起——她和其他贵族并无区别,而他在她眼中,与其他奴隶也没有区别。

他带着满腔的幽恨张口,在她手上烙下了痕迹,等待着她再次动手打他。

预料之中的手扬了起来,却是轻轻地落下,扶在他的肩头。

他惊愕地抬眼看去,便看到她紧闭着双眼,微抿着朱唇,脸上写满了委屈、不解、震惊、羞愤、害怕,但最后都化成一抹——释然。

——算了,让你咬吧。

胸腔中的怒火便骤然被一场春雨浇灭,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破土而出,肆意生长,紧紧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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