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有小纸做前锋四处打探,轻易便寻了个守卫交接的漏洞从府中溜了出来。
姜洄来到别院西南方的小湖畔,祁桓已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这次他并没有虽车队同行,而是独自一人骑马走了小路,比车队还早了两个时辰到此,查探清楚地形后便在约定地点等待姜洄。
还未靠近,他便闻到了姜洄身上果酒的香气。
“郡主,你饮酒了?”他想起姜洄的酒量并不怎么好,第一次见面便吐了他一身。
“只喝了一点,不会误事。”姜洄双目清明,显然并未喝多少。
其实她酒量并不差,只是那日苏妙仪偷偷拿出了苏淮瑛珍藏的佳酿,专为异士酿造的烈酒。
异士体质异于常人,不易饮醉,自然也会有酒鬼想要体验喝醉的快意而去酿造烈酒。两个小姑娘初时不知厉害,姜洄更是自恃千杯不醉,这才喝得失态。
这次是另有要事在身,她自然不会放纵自己喝醉了。更何况,她也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我已经查过了,姚家的别院离这里不远,骑马过去一刻钟便能看到。”祁桓说道,“不过姚家别院看似无人,守卫却十分森严,日暮之时有燃起炊烟,观其形势,别院中住的人不少。”
“现在姚泰受伤,姚氏族人也都不在这里修养,哪里来这么多人用膳。”姜洄心中稍定,“看来他还没有意识到变故,没有转移这里的罪证。”
虽有前世经验,但如今随着她的到来,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让她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我们快走。”姜洄说着,也不等祁桓,自己便翻身上马。
她身轻如燕,动作干净利落,若论骑术,她是高襄王亲自教出来的,祁桓还远不及她。
她坐在马上,低头看失神的祁桓,挑眉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上来。”
祁桓回过神来,眼神闪烁了一下,狐疑问道:“我上马?”
“不然怎么带路?”姜洄不耐道,“快点,我们得在天亮前回来。”
祁桓心说,他可以用跑的。
但这种时候,他再说这话就显得太蠢了。
他弯了弯唇角,没再迟疑,便上马跨坐在姜洄身后,收拢双臂握住缰绳,掉转马头,稍一夹马腹,马儿便撒腿飞奔而去。
两旁的树木不住往后移,夜风撩动鬓发,也让幽香漫开。
姜洄心无杂念,祁桓却很难不多想。
有时候觉得,她真没拿当外人。
有时候又觉得,她似乎也没拿他当男人。
是因为年纪太小尚未意识到男女之别吗?
但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却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冷静。
祁桓自嘲着叹了口气,将披风往前拢紧,帮她挡去迎面吹拂的风。
这马上的一刻钟显得漫长而又匆匆,在离姚家别院还有一里处,祁桓便勒马停了下来,将马系在附近的树上,免得靠近别院声响太大会惊动里面的人。
两人无声无息地来到姚家别院外,祁桓抱着姜洄,轻松便飞上了树冠之处,如此可以看得更远一些。
不过姚家别院的墙也比别家的更高,似乎也是担心被人从高处窥视,附近的树大多被砍掉了,剩下的也只是一些刚长不久的小树,高度不足以窥视太远,只能看到宅子内燃着不少灯火。
姜洄这时候便庆幸徐恕把小纸给了她,小纸与她心意相通,不用多言,便从她怀中钻了出来,浮在空中对她招了招手,然后转身朝别院飞去。
祁桓这才和姜洄从树上下来。
她神情凝重地感知小纸的反馈。
——这里有好多人。
——这个屋子都是活人。
——这个屋子都是死人。
——这个屋子里有妖!
随着小纸的反馈,姜洄眼前仿佛清晰地展现出姚家别院内部的景象。
但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鉴妖司权力极大,手下掌管着上千名异士,更可怕的是,从她查阅所得的资料来看,这些异士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少是和柳芳菲一样的,上了诛邪榜,走投无路了才向鉴妖司投诚,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鬼差。
鬼差办的自然就是鬼事,鬼事不但违法乱纪,更是伤天害理。赌命坊的规则看似公平,以命换命,但却为姚泰提供了无数异士的身躯。这些赌输了性命的人,以为自己最惨也不过就是被杀,其实不是……
异士的身躯异常坚韧,拥有凡人所没有的活性,重伤也不至于会死。赌输了性命的异士并不会当场被杀,而是会被注入毒素,周身麻痹,被秘密地送到姚家别院,成了活牲,有知觉却丧失了行动力,被圈养着等待哪天某个贵族需要脏器了,他们就会被开刀取走其中一样。
少了一个肾脏一个肝,都还能活着,只是会无比痛苦,但谁会在乎牲畜痛不痛。他们就维持着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直到彻底活不下去。
这些身负神通的异士,本可以风风光光地活着,却沦落至此。他们或许会觉得自己只是命不好,赌输了,不怪旁人。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其实他们并没有病,也不需要赌命去换脏器,自有另一个鉴妖司的暗桩会给他们下一点微量的毒素,让他们以为自己寿命将近……
鉴妖司的三个据点,下毒的天香酒楼,行医的天寿医馆,治命的赌命坊。
这三个据点构成了完整的一条锁链,把那些不受朝廷管控的猎妖异士勒住了咽喉。
而更让姜洄作呕的是,朝中贵族大多鉴妖司以某种手段猎取异士的身躯,但谁也不会说穿,因为人人都会有生病的时候,他们都需要异士的脏器和鲜血来给自己续命。姚泰扼住了猎妖人的咽喉,也扼住了朝中贵族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