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瑛的话让姜洄心中一震,刹那间许多念头划过脑海。
——她既已决定成为猎人,那也该放下一些多余的心软了。
苏淮瑛察觉到姜洄神色的变化,再度举弓之时,那双漂亮的眼睛便笼上了一层锐利的杀意。
苏淮瑛心神一凛,他隐隐有种感觉,哪怕那箭矢没有对准他,但那杀意似乎冲他而来。
苏淮瑛定了定心神,又道:“郡主稍等,由我先惊起林中飞鸟,免得猎物不够多,让郡主不能尽兴。”
说着便拉满长弓,双指一送,磅礴的灵力从湖面掠过,惊起一道白浪,灵力没入林中,顿时惊起鸟雀无数。
苏淮瑛微微一笑,举弓欲射,但便在拉满弓弦之时,余光瞥见姜洄的箭矢掉转了方向,正对着自己!
苏淮瑛一惊,转身抬手,想要挡下姜洄的离弦之箭。
然而那弓箭却不是朝他而来,离着两尺距离从他身畔掠过,朝他身后的苏妙仪而去。
苏妙仪已经惊呆了,她抱着白猫坐在树下,正看着两人比试箭术,却眼睁睁看着姜洄的弓箭朝自己射来。
她没有动弹半分,而弓箭已经从她头顶擦过,夺的一声钉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一箭钉住了那只从树梢上探出脑袋的青绿毒蛇。
苏妙仪回头一看,冷汗顿时流了下来,脸色发白地逃离那棵树。
苏淮瑛上前查探,问道:“妙仪,你有没有受伤?”
苏妙仪摇了摇头,惊魂未定地说道:“没、没有……还好郡主把那只蛇钉住了。”
那只蛇离她头顶只有一二尺的距离,若非姜洄发现及时,只怕她就要被蛇咬中了脖子了。那蛇头尖尖,浑身青绿,是剧毒之蛇,若被咬了一口,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场比试上,没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毒蛇,除了姜洄。
苏淮瑛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误会姜洄了。
也是,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想杀他……
苏淮瑛自嘲多疑,他上前向姜洄拱手道谢:“多谢郡主出手救了妙仪。”
“无须客气。”姜洄淡淡说道,又看了一眼苏淮瑛的弓箭,“你方才那一箭射空了,我赢了。”
苏淮瑛一怔,随即道:“还有第三箭。”
姜洄笑了一下,居高临下看着苏淮瑛,眼神带着几分轻嘲。
“苏将军,输赢的规矩,并不由你来定。我只比两箭。”
姜洄说罢,便策马离去,不多给苏淮瑛一个眼神。
苏淮瑛眼神暗了下来,紧紧盯着姜洄远去的背影,一股无名的火在心头燃了起来,心跳快了几分,血液也随之而滚烫。
他自生下来,便是猎人的角色,却在这一刻,有一种被人当成猎物的感觉。
姜洄垂下眼去自己的手。
其实刚才,她是想射杀苏淮瑛的,虽然不太可能成功,但是反正失败了他也不能拿她如何。
可是也幸好是那一眼,让她看到了距离苏妙仪仅有一尺之遥的毒蛇,她没有丝毫犹豫,便将箭射向了那只毒蛇。
果然,她当不了苏淮瑛那样的人。
“郡主。”祁桓从身后追了上来,轻轻唤了一声。
姜洄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苦笑道:“苏淮瑛说得对,我明明参与了这场狩猎,心中却还是放不下多余的仁慈。”
祁桓看着她眼中的自嘲与悲哀,不由得轻叹一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微凉的掌心。
“没有什么仁慈是多余的……”祁桓温声说道,“也许一时的仁慈会让你失去猎物,但失去了仁慈,你便失去了自己。”
姜洄闻言一震,笼罩在心头的迷雾瞬间被这一句话轻轻吹散。
姜洄心中豁然开朗,她不该被苏淮瑛的话影响,她本就不想当他那样重利轻义的人。
“你说的,比他更有道理。”姜洄朝祁桓露出轻浅的笑容。
那样波光潋滟的双眸,真的让人很难忍住不去沉沦。
看着那成双成对的背影,苏妙仪长长叹了口气,转过头看苏淮瑛,神色严肃地说道:“阿兄,我本来是希望郡主能当我的嫂子的,但现在看来,你真的是配不上人家。”
苏淮瑛看着姜洄对祁桓露出的笑容,心头顿时沉了三分,又听到苏妙仪这句话,便继续沉三分。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郡主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你绝对不能对她不敬失礼!”苏妙仪重重地强调了三遍,这才骑上马去追姜洄。
他配不上姜洄?
苏淮瑛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连奴隶都可以,那他为何不行?
苏淮瑛生平第一次如此挫败,这种陌生的感觉几乎要撕碎他的心脏,让他满腔郁结,无处发泄。
为了赶上第二天日出的花开,姜洄和苏妙仪早早便睡下,半夜便起床登山。
一队人马跟在身后,苏妙仪不如姜洄矫健,走到一半歇息了一会儿,怕赶不上日出,还是咬牙继续往上走。
姜洄一手拉着苏妙仪,一手拄着登山用的木杖,到山顶时天还未亮,她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天是靛蓝的,兑了墨一般的浓稠,但旭日升起,它便会慢慢褪色。
山间弥漫着浓雾,绝壁上什么也看不清,苏妙仪坐在一旁气喘吁吁:“要是今天不开花,我们明天还要再爬一次山呢。”
姜洄看着浓雾,微微笑道:“那你还爬得动吗?”
苏妙仪咬咬牙,说道:“爬得动!爬不动……就让他们抬我上来吧。”
姜洄忍俊不禁,扭头看她:“这么执着啊。”
“是啊。”苏妙仪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因为一起看到丹霞花开的人,可以白首偕老呢。虽然这是男女之间的期许,但我却常觉得……”她眼神微微黯淡,“世间婚姻大多身不由己,贵族夫妻往往貌合神离,有情人常成怨偶,也许女子之间的情谊,反而更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