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又顾(100)
开战了?
是的!
开战了!
“是不是大宛人打过来了?”云海棠焦急地问道。
尚将军没有说话,但他的无言已是最好的回答。
云海棠猛地勒住缰绳:“我要回去!”
景云还在,大牙还在,她不日前新收的铁忠还在,那些早就亲人已故、无家可归的热血儿郎还在,还有上一世跟随阿爹出生入死的三卫营中陌生的将士都还在……她怎么可以自己做逃兵?
尚将军一把夺过她的缰绳,眼神凛然:“不行!这是军令!”
军令?主将的军令?顾允恒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军令?
云海棠顾不得思考这些,她现在满心里只想奔去战场,那些曾经手刃她军中手足之敌,她恨不得一个个亲手将其斩杀。
她蓦地一把撕开了自己目上的白纱,眼前雪茫茫的一片。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尚将军的铠甲已浑身是血。
看来,他也参加了一番恶战。
可是,为什么,自己在营中之时,丝毫没有察觉战事已发。
难道……
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难道,她所在的主帐并不与其他的营帐在一处?
不然,整军出发的动静,她不可能一丁点都不知晓。
“尚将军,此仗什么时候开始的?”云海棠看着面色苍白、身负伤痕的尚将军,心中已有诸多的不忍。
这一次,尚将军没有隐瞒:“初九夜间,大宛突袭,我军殊死抵抗,至今已有三日。”
“顾允恒呢?”云海棠脱口而出。
她以为自己会问老景,问大牙,却没想到第一个问出口之人,却是那个曾经数次戏谑于自己的北玄世子。
云海棠深知那场战役的惨烈。顾允恒能不能撑得下来?
“主将已率先锋营从断崖缺口处正面迎敌,老云以及其他将领,分别带三卫之人,成包抄之势,从三面围堵,只是……”说到这,尚将军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布局,如同将大宛人瓮中捉鳖,就算不胜,也绝不会败,大周将士皆有路可退。
“只是大宛增了援军……”尚将军说完,便是一片沉默。
援军?!八万援军!
上一世,就是这样巨大的数量悬殊,让阿爹的队伍在迟迟等不到大周的援军后,全军覆没。
原来,一切都会再重来!
战事已经三日了,云海棠知道,她从大宛营地带回的粮草,大约也只够支撑三日的量,今夜,若不能脱困,那后面的局面将更加紧张。
战争从来讲究战术谋略,有时候,多一个将领比多一千个兵还要重要,士兵只是散沙,而将领便是将这盘散沙凝聚成魂之人,何况他们手中的沙还这般的少。
“是什么样的军令,让你不去战场?!”云海棠的双眸直直望向尚将军。
这是一双怒火燃烧的双眸,不知是不是初见光亮的缘故,她的眸底映出通红一片。
尚将军在原地停住了,只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末将想逃命,只是军令如山,末将不得不从。主将将你托付于我,让我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去南塘,他说,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什么!
云海棠没有想到,顾允恒竟将自己的性命与营中最重要的副将拴在了一起。
尚将军的话让她的大脑一时空白,就像这漫天飞舞的大雪,在天与地之间,只留下一片苍白。
云海棠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西市昏暗的狱中,顾允恒曾说过:“如果你当真无辜,就不会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
想起京中的小巷里,他夺过自己发上的乌木羊毫,将自己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说:“若我是登徒子,便不会将那药铺小二送去顺天府堂,而是直接告诉与你,迫得你的交换。”
想起西郊的听雨轩外,他将那匹雪乌骓驹留下,同时也留下了那句看似戏谑的话:“我说过,等你愿意。”
想起时思庵的院内,他为自己找回江氏岁安针,还有狠狠的一句“你明明可以做到!”将自己唤醒。
甚至,她还想起了,自己从大宛营中回来的那个梦境……
云海棠的心像倏而被什么东西触碰,轻软又震撼。
她不敢去猜想,只觉得隐约之中,好似一直有着某种力量将两人深深羁绊,而原来的自己竟浑然不知。
她蓦地扬起鞭,朝着马身狠狠地抽去。
“小云将军!”尚将军的声音一瞬间被抛之脑后。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要与他并肩作战。
雁谷关外,早已杀声一片,马蹄声,嘶吼声,哀嚎声,兵戈声,声声震耳,穿破云霄。
处处皆是双方士兵厮杀的场景,尸骨遍野,湮红了大地。
远处,她看见马背上一个挺拔的身姿,在混战的人群中显得异常夺目。
他身上雪白的大氅,在剑舞之间被染出一朵朵红艳的海棠花。
他满头的银发在墨玉冠下随风飞舞,让人只看一眼,便似忘记了时空。
云海棠随手从身边倒下的士兵身上抽出一柄寒光长刀,骑着马直冲而去。
刀刃过处,血珠如雨,敌军无一生还。
顾允恒勾起唇——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驰骋的缘故,迎面而来的“少年郎”,脸颊两旁染着一层红晕,一如这一世她初来找他时的模样。
顾允恒也迎面疾驰而来,一剑挡向了云海棠头顶之上堪堪正落的弯刀。
两人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却默契地让马身首尾相连,环成一个圈。
一人勇迎正面的猛击,一人狠砍身后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