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又顾(48)
萧承祉掀起窗帘的一角,宣武门的内侧已然在眼前。
“赶紧让我躲下去!”云海棠想用手推开他的身体,好让自己钻到座位下面,却被萧承祉拉住了手。
他望着她,语气坚定:“海棠,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我一定要让你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而入!”
云海棠知道他在说什么。
宣武门有三个门洞,除了咸平帝可行中间的一道正门,其他一应皇子并重臣皆只能从侧门进出,但,也有例外,那便是皇子迎娶正妃之时。
萧承祉此刻的话,分明已在告诉她:等我,等我有一天,会让此门为你而开。
只是,这一刻绝不会是现在,眼下,她仍需在他的万般不舍中委屈求全。
回府的路走了很久,可云氏将军府的石柱终是近在咫尺间了。
萧承祉拉着她的衣袖,舍不得让她下车:“海棠,我好希望这一夜永远都过不完。”
他长密的睫毛在月光下抖动,如同翩跹的墨蛾于烛前飞舞。
云海棠弯起一双清澈的明眸,像盛了两池满满的甜蜜:“黑夜总会过完,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我愿意,在新的一天,再遇见你。”
“不用遇见。”萧承祉又牵了牵她手,“明日我便来找你。”
“好端端地你来做什么?”云海棠含羞地问道,面上却是一脸的欢喜。
萧承祉有些羞涩,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口中道:“来还你的帕子。”
“你不要了?”
“我只要你!”
云海棠翻回风蘅小筑的时候,翠喜已经清醒无比地坐在屋内等着了。
她甫一进来,便看见黑灯瞎火里坐着个人,吓得一惊。
“小姐,胆子忒大也会怕!”翠喜的语气不大好,“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呵呵,你没睡呀?”云海棠点亮了烛火,方瞧清她的脸上已经退去了先前的醉红。
“喝那么多醒酒汤,让人怎么睡?!”翠喜和云海棠一样,一爱吃,二贪睡,这会子一点睡意也没有,气得能把棉絮点燃。
“啊……老景给你灌醒酒汤啦?”云海棠心中知道老景的性格,最是心疼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心中只嗔道,从来也没见你帮我醒酒,转念又一想,也对,自己反正也没醉过。
大约,除了,今个晚上。
“已帮你挡了老夫人的故事会,我要睡了!”小姐回来,翠喜方觉得有些困。
这是一个无梦之夜,云海棠睡得安稳。
第二天,天刚亮,云海棠便被翠喜摇醒。
没有大事,她从来不会叫小姐这么早起床,云海棠不解地问:“干嘛?”
“门外有人找你!”
第42章 怎么是你?
云海棠的心倏而像天边的朝霞,铺满了粉色,让翠喜匆匆地为自己盘了个髻,便急忙忙地推门而出。
风蘅小筑的门外早已立了一人,清瘦的身影在风中像一道残竹,单单倾向这边。
“怎么是你?”云海棠眉心紧皱,这是云府内院,他如何一大早便进来了?
窦径踪搓着双手,略有局促,并不知如何开口。
只见他犹豫了片刻,话语间有些吞吐,略是紧张地道:“昨日之事,请你别误会!”
误会?!
你将贺疏影带回澜园,纳为妾氏,还有什么误会?
“是你误会了吧,窦大人!”今生我们并无牵扯,你好端端地说出这些来,是不是误会太深!
云海棠的话甫一说出口,窦径踪的脸色便难看了许多,慌忙解释:“昨晚是薛尚书的酒宴,那是他请来的舞姬。”
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云海棠轻挑了眉尖,心里想道,话在嘴边却不自主地改了口:“那为何会在你怀里?”
她的眸间盛着冷意,就像当年第一次看见贺疏影来窦府时一般,望向窦径踪那张清俊白皙的脸,想听他如何再开口。
窦径踪忙往前走了两步,好像有满腔的话堵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去说:“她……她喝醉了……”
云海棠的唇角蓦地勾起一抹笑:“巧了!昨儿,我也喝醉了!”
是的,昨夜,她也醉了,醉在一片清清冷冷的月色中,醉在马车摇摇晃晃的辚声里,醉在那人深情凝望的眸底,醉在自己无法走出的梦境。
一份缘起,一份缘灭,云海棠不愿再勾起过往。她恍惚觉得,上一世,也是这样一个清晨,窦径踪就是这般搓着双手,局促而紧张地站在云府门外,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样便轻易信了他所有的语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无论眼前之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想来你是不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了——”没等窦径踪再度开口,云海棠的口中已没有了一丝回环的余地,“请你以后别来找我!”
窦径踪愣愣地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眼前分明还是昨日旋梯上,那个明目清朗的少女,她直挺着背脊,望向自己的目光那样坚决如铁,毫无醉意。
“我还有事,你是找大将军的吧,请便!”云海棠的语气决绝而清冷,如同晨间飘散的薄雾,让人想挽留,却只能摸到一片虚空。
她猜想窦径踪能直接入府,找的缘由必不是自己。
果然,没一会儿,窦径踪便被云怀远请去了正堂议事。
云怀远前日进宫,并不知咸平帝所议之事,与自己有甚关联,所以当下未曾细闻。隔日,自己却接到被封浙苏总督的圣旨,一时才想起自己上任后,首当其冲的正是那里的改稻为桑一事。
那日,内阁众说纷纭,各执己见,有人主推,有人保守,咸平帝自始至终未表明态度,最后还是由太后主张,太子复议,内阁朱批,将此策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