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找了一处杨柳下的巨石坐下，一群小孩子正在这边玩球，不时悄悄地看他几眼，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不知道早已被他发现，只是他并无计较之意。

一边偷看一边在湖边心不在焉地玩球的下场就是险些让球掉进了湖里，在他们的惊呼中，路西菲尔手指轻抬，那球就被无形的法力托起，稳稳地飞回到了那个不慎用力过猛的小孩手中，他还保留着惊慌的表情，嘴巴微张，视线跟着那球一起，又从湖上回到了掌心。

路西菲尔不禁莞尔。

小孩们嘀嘀咕咕商量一阵，一起跑到了他身边，最大的那个孩子清了清嗓子，眼神明亮又激动：“谢谢您！”

“不用谢。”路西菲尔道，看他强行绷着小脸装作严肃认真，不由得唇角上翘。

“我叫、我叫弗内乌斯，大人，您叫什么名字？”见他笑了，那小孩更加激动，强行压住喜悦问道。

“等你长大了，成为三界内数一数二的存在，自然就能知晓我的名字了。”路西菲尔道。

弗内乌斯克制住不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看向他指间把玩的那枝白蔷薇，问道：“您今日也要表白吗？”

路西菲尔觉得无奈又好笑，正要否认，却又听他认真地说：“您不如就以这花瓣的数量，揣测一下对方的心意呢？”

此言一出，得到了他身后众多小孩的赞同，他们终于得到了发言展示的机会，纷纷以自身举例表示这个方法多么好用，有的推测出了隔壁的小孩有没有暗恋自己，有的算准了父母空闲的时候是否会带她出去玩，有的甚至知道了自己会不会有第十七个妹妹。

路西菲尔哑然，在一群小孩亮晶晶的期待目光中，认命地开始数花瓣。

“他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

……

“他不喜欢我。”

路西菲尔的手指停留在了最后一瓣上。

小孩们无不露出惊讶失望和质疑的神情。

“不可能！这么漂亮的哥哥，没有人能拒绝他！”

“就是就是，谁会不喜欢他呢！”

也有心思灵活的：“哥哥，他不喜欢你，那你也不要再喜欢他了，你等等我，我长大了就来向你表白，我们在一起！”

“呀，你想得美！”

眼见刚刚还玩在一起的小孩们快要反目成仇吵起来，路西菲尔颇觉好笑，花瓣数量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正要告诉他们，他其实并没有表白的对象，就见弗内乌斯忽然俯身，从他坐着的那块巨石下捡起一枚掉落的白蔷薇花瓣，一下子极为兴奋：“哥哥，他喜欢你！”

小孩们纷纷又高兴起来。

“我就知道，谁都会喜欢漂亮哥哥的！”

“哥哥，你表白一定会成功的！”

“他喜欢你！”

路西菲尔忽然心中一动，心弦像是猛地受到震颤。

不过这回他们没能开心多久，他们的父母出现在了不远处，叫回了自家疯玩一天的孩子，牵着他们的手往家里走。

小孩们依依不舍地回头和路西菲尔告别，路西菲尔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

落辉湖吞吃了一大半夕阳，天边的橙红色与孤身坐在石上的路西菲尔身上的衣袍相映，柳枝摇摇晃晃，轻轻扫起阵阵波光粼粼。

不远处是无数茶楼酒馆与小铺，志趣相投的至交好友把酒言欢，情投意合的伴侣携手同行互诉衷肠，亲密融洽的父母带着孩子漫步回家，无声的情意在太阳之下默默流转，彼此温暖着。

路西菲尔垂眸，伸手按在心口，那里不似其他天使一般一片平静，相反，有一颗活跃的心脏在他肌骨覆盖之中一下一下跳动着。

他忽然很想见耶和华，很想很想。

路西菲尔一抬头，缥碧色眼眸之中便映入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双美丽的眼眸愣了片刻，随即盛满惊讶与喜悦，还有……他自以为藏好的爱慕。

“您……您怎么来了……”一向机敏的路西菲尔难得结巴，那颗心脏不听话地狂跳起来，神明不仅突然如他所愿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不是灵体或者圣光幻影，是本体亲临。

不同于上次降临地狱，这次耶和华屏蔽了所有神降的波动征兆，只路西菲尔可见他。

耶和华深蓝色的眼瞳目光淡漠无波，落在惊喜激动的路西菲尔身上：“我听见，你想见我。”于是就来了。

路西菲尔不自觉抓紧那枝可怜的白蔷薇，垂下眼眸，睫羽颤抖如翩翩欲飞的蝶翼，克制住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努力平静道：“谢谢您。”

“不必。”

“您既然来了，又正逢下界种族的佳节良辰，不如、不如就在此……”路西菲尔在快要空白的脑海中极力组织语言。

“我只是来见你的。”

“路西，抬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耶和华始终只是平静冷淡地看着他，深蓝色眼瞳不曾有分毫偏移。

路西菲尔一直感受到他的注视，从心口到全身都有些滚烫起来，耳尖、脸颊、脖颈好似都被夕阳染上红霞，睫羽越发颤抖。

忽然之间，他做下了决定。

路西菲尔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卸去化形，在神明面前站定，抬起那张美丽无双的脸，大胆直视创世神深蓝似海的眼瞳。

下一刻，他用尽生来最大的勇气，凑近了他日思夜想寤寐思服的神明，微微颤抖的红润饱满唇瓣将要试到，创世神的唇是否如他身躯一般冰凉。

然而——

“路西菲尔，你越界了。”

那颗忐忑颤动的心脏仿佛一下子被冻结，浑身上下陷入了冷凝，所有声音仿佛都即刻消失，整个世界像是在一瞬内被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