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海族权贵偷偷去瞄并未坐在主位的海皇，低下头暗中交换眼色。

海皇今日的打扮比起迎接路西法那日还要庄重几分，象征权势的王冠与权杖无一不闪耀夺目，彰显着海域之内绝对的威严，叫某些平息已久的野心与欲｜望再次泛起涟漪。

海皇对那些掩饰得或好或差的目光视若无睹，只专注地盯着门外，直到看见想见的白衣身影出现，他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在穹顶初代受冕的浮雕图像下，最高规格虔诚行礼：“海族，恭迎父神。”

此言一出，厅内厅外的海族皆是大惊失色，慌慌忙忙纷纷下跪，有人不慎打翻杯盘，膝盖压在了尖锐碎片上，鲜血霎时顺着海水蔓延，他通红着脸，一声不吭，不知是痛是惧。

耶和华绕过海皇，坐上主位，深蓝似海的眼瞳看向他：“你有所求。”

“是的。”海皇膝行转身，恭谨道。

“你很有勇气，也很聪明，为了这个目的，想了迂折但代价最小的办法。”耶和华语气平和，落在他们耳中却像有千斤之重，直压得他们又俯身，前额触地，身心战战。

有些人心中已经怨恨起海皇来，他分明早就知道父神在此，为何还在他面前公然讨好路西法？他对海族难道心存有恨刻意为之不成？

“父神本就会将龙族遗产交于利维坦，我顺应天意，并无过错。”海皇出奇地冷静，造物面对着造物主时都会有本能的恐惧，而他虽也有难以自抑的恐惧，却还能十分镇定，说出准备好的回答，“路西法陛下陪同利维坦，一定也会见到龙族遗产所有物，父神，您是想让他看见的。”

他有意把话题引向路西法，他苦心经营多年，远比在场的只好贪图享乐声色犬马的权贵们知道得多，父神，从来不曾因为路西法堕天而收回对他的在意。

来回纠缠这么多年，分分合合，但从未彻底断过，还不是因为放不下。

当年之事谁对谁错都不要紧，只要能有可利用的余地就行。

所幸他的确赌对，耶和华并未对海族的举措有任何不满。

海皇垂下头：“海族依照诺言，守护龙族遗产至今，请父神宽宥……创世之初，海族与龙族勾结之过。”

在座所有海族权贵乍一听见这惊天秘闻，皆是一愣，他们已是海族高层，从前却完全不知，海族当年竟然同龙族勾结！

那么……如今海族再无后代降生，莫非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但时间对不上，在龙族灭绝后很长一段时间，分明是没有任何异状的。

众人一时心思各异。

而更让他们不安的是，耶和华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海皇，气氛越发沉闷又令人焦灼，那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蔓延着，充斥了他们的鼻腔，仿佛预示着什么样的命运，无声无息加重了在场所有海族心中的恐惧。

海皇叹息一声，道：“海族监守自盗，虽事出有因，但……甘愿认罚。”

众人心头一紧。

这方面，他们倒是都清楚。

为了进一步发展壮大，他们与人鱼族暗中筹谋，合力打开了龙族遗产，取走了龙族的秘宝。

那是一面镜子，海皇用法力切出两小块碎片，海族与人鱼族各持有一小块，剩下的大部分仍旧留在遗产之中，借由他的法力维持着完整的假象。

起初也不是没人担心被发现，有过异议，然而那镜子着实厉害，只是一小块，竟也有更改因果遮蔽天机的能力！

持有者尽可以去做所有不被天国应允之事，且不会被发现和受到任何惩处，再搭配上海族特有的海魂心，这些年，海族在陆上与海域之间来去自如，营收无数。

天长日久，那些异议自然也就在日进斗金的快活中消失了。

而直到此刻，他们才想起来，这世界上所有事，都是瞒不过创世神的。

他们只觉得后背发凉。

海皇还在诚恳求情：“父神赐予我们生命与领土，我们却不知满足，被欲｜望裹挟心志，犯下贪婪之罪，受到惩罚，如今已醒悟，只悔恨愧对父神仁慈宽容之心，父神的所有处置，海族都甘愿承受，以儆效尤，警告后人。”

他先坦率承认罪责，又口口声声仁慈，再表示愿意受罚给后人做反例——前提是要有后人。

事到如今，他依然还想着以言语设下条件，为海族争取宽恕的机会。

“你是一个称职的海皇。”耶和华道，他深蓝的眼瞳不再注视着他，让他不由得身心一松。

“但海皇是琅玕，不是你。”

创世神平静的声音仿佛来自于九重天外，悠远空旷，却激起众人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在众多惊愕的目光中，海皇握紧掌心，垂下双眸，冷声道：“我有琅玕的外貌，琅玕的记忆，琅玕的情感，琅玕的本能，我为何不是琅玕？”

“从你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也不会是他。”

海皇一愣，创世神这番话听着似是云里雾里，他却有所明悟。

耶和华的目光扫过他的容貌和躯体，不知为何，竟是有些愉悦似的：“不过，做得很好，已经很接近了。”

不等海皇思索，耶和华道：“海族愿意承担所有责罚，既如此，若我将海族之罪只降于你身，你可认罚？”

海皇毫不犹豫：“我愿意，只求父神不再责罚海族。”

这下，就算是各怀心事的海族权贵们也不约而同有些惊讶，他……这位冒充的海皇，竟然愿意为整个海族以身代罪？

为什么呢？

他根本不是真正的海皇，甚至可能不是海族，细细追究起来，他似乎完全不需要与海族的命运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