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样子这里春天,樱花会很漂亮。”父亲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甚至能从中品到一丝喜悦,“好久没看到樱花了。”对啊,父亲在外很多年了,在我看来平淡无奇的景致,在他眼里会有重逢的惊喜。
但它们毕竟是些毫无生气的枯木,甚至浸淫着些许悲哀。
“蜜啊,能想象吗?”父亲忽然低头问道。
“诶?”
“想象开满樱花的这条路。”
“……”
总体来说,父亲是个靠「美」生活下去的人。
曾经,父亲对我说过:「美这东西除了要靠细心的观察发现外,更重要的则是想象。」
从某种角度来说,父亲能在摄影上颇有成就,除了他老到的技术外,另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丰富的想象。在拍下景物之前,就已经设想各种远景近景、光圈色调的处理。
于是我闭上眼睛,想象着两边被粉色樱云所遮蔽的世界。花朵的清香,花瓣的触感,樱花坠落时的簌簌声……然后抬头,是一片透明的天空,纯粹的蓝色映着樱花……
那就像是,初到东京时,六岁记忆里的「花见」……
蓦地睁开眼睛,心跳无法控制的加速。
“蜜,梦想是成为一名摄影师吗?”父亲淡然的声音夹杂着沉重再次出现,而这句话也足够扎疼我的心。
“但是现在……”我看着自己的左腿,它被长裙遮着,可露在裙外、打着厚实石膏的左脚依然清晰可辨,“……好像不行了。”
“蜜,试着改变一下梦想怎么样?”
“?”
“刚才你脑海里的樱花一定和我想的不一样。”
“……”
“一定是年轻而温暖的。”
“……”
“我很想看一看。”
“什么…意思……?”
“去把那些美丽的东西画下来怎么样?”
我承认,父亲的这句话改变了我之后的人生。但在那个时间点,我十分犹豫。刚刚丢失梦想的人,依然沉浸在对过往梦想的无限追思中,我无法如此淡然的投入到另一个世界。
就好像是要对一个久逢的老友说「永别」。
但另一个理性的我却在悄悄规劝着自己,这样,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能制造出自己的美丽。
于是一星期后,在晚饭的时候,我看着父亲,迟疑着开口又提到这件事情:
“我想试一试…关于画画……”
父亲手上的筷子顿了顿,随后便放下它,注视着我。
“但是我这样,很难去上绘画班。”我略带为难的说道。
“没关系。”父亲立刻打断道,我明明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激动,“我来帮你找老师。”
……
事实上,父亲永远都站在我这边。
所以我们中间即便存在着九年空白,依然会在两个月内迅速走向丰富。
每天的复健运动,虽然对于我这个严重骨折的人来说杯水车薪,但我也渐渐相信,世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黑暗。
比如那天,父亲推着我回家的时候,我发现了小花园里正趴着一只挺大的动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狗?”我惊讶的扭头看向身后的父亲。父亲看着我那惊喜的表情,难得笑得那么灿烂:
“是我托朋友买的拉布拉多。”
“我想摸一摸!!”我想那个瞬间,是我意外几个月来第一次弯起嘴角。
“好好!”
浅黄的皮毛,黑圆的眼珠,见到我们推门进来便立刻起身拖着舌头憨憨地瞧着我们。
“想个名字吧!”
“阿八怎么样?”我摸着狗的下颚,揉着它软软的细毛。
“为什么起这么普通的名字?不像女孩子会想出来的。”父亲也心情愉快地调侃道。
“想起那只忠犬八公而已。”我笑着回答道。
“它也会成为忠犬的。”父亲点着头。
“嗯,一定会的!”
22Chapter 22.遇见光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上班就忙死,于是人物出场。
大阪,依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等着你。
虽然我还是活在对于东京、对于那位少年的追忆中。
……
美术老师姓上田,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四十多岁的女性。
上田老师在附近一所美术培训班担任讲师,父亲与她是大学同学。而上田老师的丈夫则与父亲交好多年,是父亲所在地理杂志社的执行编辑。
父亲告诉我,上田老师会和自己的这位好友走到一起,他功不可没。
上田老师初来时给我的印象有些刻板,但渐渐的,这种初始形象便被消磨。上田老师仅在指导我美术学习时会很严肃,只要一下课,她便会微笑着同我和阿八一起出去散步。
不得不承认,美术基础枯燥而乏味。从小到大,我在学校的美术成绩都很好。虽然没系统学过,但无论是临摹还是上色,都能做到和摹本基本贴合。
可上田老师说:「我们要的是构图上的精确,色彩上的灵活。」
当时,我十分不解地看向她。
于是女子站在我身边,面前则是一块画板,上面铺就着米白的素描纸。上田老师手拿一支5B的软性铅笔,用笔杆测量着不远处的静物。
“老师你在干什么?”我不解地望着她。
“我们需要把它们等比例放进这张白纸上。”
“等比例?”
“如果你能够明白的话,无论纸大纸小,它们都能被放进去。”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样说来,自己确实遇到过画着画着就画不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