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伸手只抚摸了一下阿八的脑袋,它便「呜呜——」退到了我身边。
想是从「敌人」走到「新友」,有时觉得,阿八的世界单纯得好像孩子,单纯得令人向往。
“花田桑,春天以后要来四天宝寺么?”少年转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面前升起了一团白气。
我坐在轮椅上,阳光正好,少年深蓝的发丝被镀上一层明亮的金色:
“……”我没有回答他,但显然,脸上为难的表情已经昭示一切。虽然上高中也在打算之内,但毕竟,我不是寻常的十六岁少女,我无法奔跑跳跃,况且一年的赋闲修养,甚至让我渐渐疏离人群。
只是害怕本就不善于周旋于人际之中的自己,还要带着如此沉重的身体再去面对新一轮的挑战,结局会溃败不济。
他看着不说话的我,也许从对视中已然觉察一二。这一次,他的直白又那么不近人情的展露出来:
“难道是因为腿?”
可这样的直白却反倒让我长吁一口气。
愿意同你坦白而言的人,总不会是害你的那个人。所以这样的坦率终于换得了我的点头。
“何必去关心那个呢?”千岁侧身抬起头,“那是他们的世界,从来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或许「沉静」之余,我该给他加上「潇洒」二字。
“对吧,花田桑?”少年歪过头询问道。
但那时的我没法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下定决心,毕竟,入学之后需要接受尖锐目光与巨大负担的那个人是自己,我尚未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我还是用沉默回应了少年的询问,但千岁却勾起嘴角:
“四天宝寺美术部,我在那里等你。”他转身,向远方走去的时候,却伸手朝我挥了挥以作告别。
我眯着眼,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缩小,缩小到如同樱叶,如同蚂蚁,最终被白到灼目的阳光涂进光影,消失不见。
那天,我坐在轮椅上思索着他的话,权衡着他所谓的「别人」与「自己」,甚至从一年前的秋天开始回忆,回忆转折后人生的种种。回忆起抽屉里的相机,柜子里的相片,手机里那条尚未删除的消息。
在这个四岔路口,我不晓得自己是该从此活在自己的世界,还是费尽力气,再次融进充满「别人」的世界。
相信国小的那些伙伴早已对我印象模糊,相信国中曾经同班或是同社团的人也就快从记忆中将我擦淡,甚至相信曾经与我约定「互不转身」的那位少年,此刻也一定平静地生活着。不会有一个「别人」将你作为那个必不可少的因素,将遥远记忆中的那些东西始终作为鲜活的影像。
不会有这样一个「别人」存在。
因为我们彼此都只是生命河流上的过客,互相的过客。在顺理或意外的错失后,便可能永生不见。
——即便他与她存在约定,这个约定曾一度是他们的咒。
“蜜,不接受千岁的邀请么?”
“……”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我惊讶地回过头去。
父亲正站在门边,一夜未眠,加之上午的拜访,他眼角有青黑的印记。
“可是……”我迟疑了一下,不晓得该怎样继续下去。
父亲从对面走来,他在我面前蹲下,他总是采取这样「平等」的姿态,与他必须坐在轮椅上的女儿对话。
“小时候的蜜可不是这么胆小的啊!”他深棕色的瞳孔看着我,我能从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纹路中,看到时光碾轧的痕迹。
“……”
“蜜,脱离社会的人是无法存活下去的。”父亲很少会同我说这样的道理,“而学校则是认识同龄人最好的去处。”
“但父亲,我与他们不一样。”我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是你的生存状态,而他们也有他们的生存状态。”
“……”
“就好像,你能说自己高于那些狮子或猎豹么?”
“不……”
“你也不可能高于阿八,对么?”
也就是说,我们在生命这一条上都是平等的,即便灵魂内核有着各种各样的差异,但那个最原始的起点一直都是相同的。
这也就是千岁嘴里的「那是他们的世界」,因为那不过是意识上的偏差,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的不平等。
“父亲……”我深吸一口气。
“不用急着回答我,蜜,这是你的决定,等想好以后再说也没关系。”
“嗯。”
我望着他点点头,极目于少年消失的那条街道,阳光似乎在樱枝上缀覆了几朵光做的花儿,终究,那些碎樱会挟带他的愿望,以及我的决定,再次飘临于此。
29Chapter 29.花香之际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我不行了……OTZ
大病初愈,这样熬真的大丈夫?滚去碎了!!!
一日,二日,三日……
时间清白透明,虽然总想寻找抓住它的方式,却始终没有一个漂亮的答案。
上田老师爱用我又长长了的头发形容时光飞逝,她总认为,那微曲的深褐色发丝便是见证我成长的最好方法。所以每一次,当她伸手揉着我的发丝,嘱咐我好好完成作业的时候,我总能从她掌心的温度感受到时间所赋予她的成就。
——我的成长所赋予她的成就。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接替了松本阿姨的角色,虽然她和松本阿姨完全不是一类人。但重要的时刻,她总愿意站在前面,揽下父亲所无法做好的细腻活计。
比如,当门前的坂道再次落樱纷飞时,她敲门走进花田家,目的只是来为我打理开学第一天的所有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