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90)
黎江白突然想到前一阵跟陈行止打电话的时候,他俩还商量着今年去南方过年,陈行止要用上他几乎没请过的年假,带着黎江白旅游去。
黎江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对面床的人应当是逃课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被子蒙过头,睡得不知白天黑夜。
“嗯?”被子里冒出一个茫然的脑袋,看向门口,“小白?下课了?老刘点名了没?”
黎江白把钥匙扔在桌上,一屁股瘫坐下来:“不知道,”他仰头晃了晃脖子,揉揉眉心,“我没去。”
“你也逃课了?”脑袋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你干啥去了?”
黎江白摇摇头没说话,他脱了羽绒服挂在一旁床架上,然后搓了搓手,接着他蹬掉鞋爬上床,闷头盖上被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同学没察觉到黎江白的异样,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披了件棉睡衣来到黎江白床前,抬手拍了拍被子。
“你要睡觉吗?”
“嗯,”黎江白在被子里闷闷的回应,“昨晚没咋睡,补个觉。”
“你不是去你朋友家了吗?”同学又问道,“通宵了?挺爽啊,你吃饭了没?要我给你带不?”
倒也不是非得刨根问底,就是闲得无聊找话说。
“嗯通宵了,”黎江白没力气跟人争辩,他翻了个身,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你吃你的吧,不用管我,下午的课我不去了,点名的话…”
黎江白想了一下,接着说:“就让他点吧。”
“啊…行…诶不对你昨天在宿舍啊,上哪通宵?”这位同学终于察觉出了黎江白的不对劲,他一边刷牙,一边不停地往黎江白这边瞟,见着黎江白并不想理他,便转话说道,“那我给你带个晚饭吧。”
黎江白闭着眼,将自己沉在黑暗中,闻言他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却转了意思,他说:“好,谢谢。”
音落,意识开始飘散,回忆回到了昨天夜里,自见到晏温那刻起,黎江白的情绪便波动激烈,大起大落间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大脑就像是断了信号的老旧电视,一声鸣音吵的他头疼。
蜷缩的人叫人看着可怜,本就不大的床,黎江白只占了一小块地方,晏温极小心的贴着黎江白躺下,后背蹭着墙,有些凉。
晏温慢慢拉开被子,将黎江白舒展,他拖起黎江白的头搁在肩膀上,倏地看见黎江白湿润的眼角。
“睡吧,”晏温将那一小片湿润擦去,低头轻轻碰了一下黎江白的额角,“睡一觉就好了,”他拍着黎江白的背,一下一下哄人入睡,“咱们最好是一觉睡到天亮,一睁眼就能看见太阳升起来,窗外都是新的阳光,还有雪,你想堆雪人吗?明天我陪你去堆个雪人吧,再买一个夹子,就那种能夹出小鸭子的夹子。”
“你好吵啊,”黎江白闭着眼睛笑了一下,抬手摸索着捂上了晏温的嘴,“你这么吵让我怎么睡?”
他往晏温怀里拱了拱,鼻间全是白苔的味道。
“你是在说我吗?”刚洗完脸进屋的对床一脸疑惑,他看看手里的毛巾,又看看黎江白的床,想不明白他擦就个脸能有多大动静。
他等了好一会儿,但黎江白并没有回他的话,他隐约听见黎江白好像在笑,但听得并不真切。
即便是在正午,这笑声也有点瘆人,对床用力地擦了下脸,瞌睡早就醒了一百二十分,他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音。
他放轻了声音又问道:“你在说梦话吗?”
依旧没有回音。
黎江白没和晏温说几句话便睡熟了,昨天一夜加上今天一上午,就是铁打的人也得折腾累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走廊里亮起了昏暗的灯,吵嚷声逐渐贯穿整栋楼,偶尔能听见篮球砸到地面。
黎江白本以为自己睡不着,但他这一觉却睡得很沉,可能做了几个梦,但是很混乱,他完全记不清楚,晏温也只是听见他呢喃几声,说的很含糊。
“我爸答应我过年去旅游…”
黎江白翻了个身。
“他说他做了很久的攻略…我只要带着行李跟着就行了…”
黎江白无意识的摩挲着晏温的指骨,温热渡了过来,晏温也回应着他的摩挲,将更多的温热渡了过去。
黎江白不喜欢冬天,却很期待今年过年,这些天陈行止随口的承诺在他心里迅速发芽,支柱一样撑着他。
似乎只要黎江白握着这个承诺,陈行止就能出ICU,就能在过年前好起来,然后和他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他每天都去医院看陈行止,虽然只有十分钟,虽然陈行止不会给他半点回应,但他还是会握着陈行止的手,絮絮叨叨的说很多话。
黎江白什么都说,就连他夜里窝在晏温怀里睡觉都要说一说,他似乎要将这几年没说出口的话全说完,要将上大学这几年缺失的陪伴在这几个十分钟里补回来。
人总在长大的过程中渴望独立,却又在失去某些人某些东西的时候变得后悔,黎江白这次便吃了后悔的苦果,他握着陈行止冰凉的手,指尖上的心电监护有些碍事。
滴——
这几乎是ICU病房里仅有的声音。
“昨晚上我逃课了,”黎江白看着氧气面罩上的水雾,感受着陈行止的呼吸,“其实也不是逃课吧,就是突然换了课表,那节课给调到昨晚了,我就没去上,然后就被点名了。”
滴——
ICU里的椅子很硬,黎江白挪了挪坐麻的屁股,接着说:“昨天晏温笑了我好久,他笑我点背,就一次没去就被点名,快期末了给老师记住了,他笑我会挂科,回头您得帮我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