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失眠(23)

贺重闻拿到他发过来的多媒体版计划书，可算明白小家伙怎么今天困成这样；这得熬个将近通宵才能做得完吧？

这么一想，贺总又觉得自己该再多补贴一点。

今日目的地是圣约翰广场，离昨天的Variable Star Avenue十分钟步行路程，所以中午就在Avenue的一家百年老字号餐厅尝尝蒙纳地尔的特色迷迭香小羊排，以及听起来很黑暗、其实味道惊艳的罗勒黑莓布丁；这道甜品相当抢手，不仅游客要打卡，本地人也喜欢，基本过了午后就售罄，得提前排队才行。

两人差了七岁，生长环境、阅历、兴趣爱好都有很大不同，可意外得很聊得来。

方洛昀很喜欢蒙纳地尔，哪怕来的时间不长，去的每个地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他的声线干净柔和，叙述方式也有趣，像成年人的睡前故事。

天气不凉快，听众心中的焦躁却被抹平得一干二净。

贺重闻虽然是头一回来，但他去过更多的国家，联系在一块儿就是更多见闻，描绘出那些少年没能亲眼见过的新鲜世界。

无论是成天在合作伙伴面前装模作样的贺重闻，还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方洛昀，都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一见如故，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

贺重闻，不知为何想起岱航的林总说的那句“久旱逢甘霖”。

从林总口中讲出来是挺恶心，要是换个对象……

他想自己是空窗太久了，又这样幸运，在没有负担的地方遇到一个哪哪儿都叫他心动的人。

可还不到时候。

不能急。

至于方洛昀，他不介意，或者说很乐意结交这样一个年长些许的朋友。

贺重闻又不仅仅像一个朋友。

相处得越久，他越发觉，自己的目光会不自觉跟随这个人。

贺重闻身上有种叫他移不开眼的魅力，而那并不是用财富和地位堆出来的外壳。

那是一种……「感觉」。

方洛昀对「感觉」深信不疑，意识到这个叫他心里一颤，不敢再想下去。

那个人不该是贺重闻，那种与正常轨迹背道而驰的人生，也不该是他的。

*

方洛昀有睡午觉的习惯，贺重闻没有。

饭后一个回车上打盹，另一个贴心地帮他拉上车窗的遮光帘，下车抽烟。

贺重闻给了司机一根，后者品鉴了下异国的味道，满意地眯起眼。

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Sir，你和那个男孩是什么关系？”

贺重闻很讨厌多嘴的人，国内家里的阿姨司机尽量精简，但凡听到哪个多说闲话，当天开除，第二天就会被逐出行业；这是职业道德的问题。

但在这儿，谁也不认识谁，不算冒犯。

更何况，这是关于方洛昀。

几天下来，他跟小孩儿几乎是24小时相处，还得保持着相当客气的社交距离。

很多话他不能跟方洛昀说，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个结束雇佣关系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司机反而成了唯一的倾诉口。

贺重闻像回答也不像回答：“我是很喜欢他。”

司机的神情多了分同情：“但对方并不知晓你的心意？”

“也许知道。不过我想他应当对这种生活方式很陌生。”

“你是说，呃……”直接对他人的性取向品头论足是不礼貌的行为，司机有些为难地做了个手势。

模棱两可，但贺重闻还是看明白了：“不，不是因为那个。”

司机好奇：“那还有什么？对那个孩子来说，你是个完美的男朋友。慷慨，英俊，也很风趣。”

贺重闻大笑：“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可不能算作他的男朋友。”

司机问：“是因为他还没有答应你吗？”

“我并不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是喜欢浪漫关系（romantic relationship）。”贺重闻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在尼古丁的刺激气味中微笑，“但我从来不搞恋爱关系（relationship）。”

司机的英语也就是半吊子水平，听不大出来这两个明明一样的词究竟有什么差别。

贺重闻也不多解释，直接把话题拐上了别的方向。

在他们身后，车上的遮光帘掀起一角。

方洛昀静静地听，脸上没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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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贺重闻不是没有察觉到，从某天开始，方洛昀与他的相处发生了变化。

第一眼见到方洛昀开始，他就觉得这小家伙像个狡黠又灵动的小狐狸。

后来相熟了些，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也叫他很享受游戏。

然而自那个未名时刻起，方洛昀不再接他的那些玩笑，尤其是谨慎地避免任何有可能暧昧的发展，真像个公事公办的雇佣关系。

他在疏远他。

而那疏远源于对自我的克制。

贺重闻并不着急，因为这非但不是坏事，反倒是好的发展。

毕竟，得先有悸动，尔后才需要克制。

小孩儿也没那么直嘛。

蒙纳地尔再怎么深度游玩，一周也足够了。

想来想去第二周还是去卢高，贺总执行力之强，表现在十分钟前听方洛昀无意提起卢高有家不错的西班牙菜餐厅，十分钟后已经订好两张头等舱的机票。

方家条件也是很不错的，稍微长途、累一点儿的航班都会订商务舱。

但短途头等舱这种性价比极低的东西属实没必要——蒙纳地尔到卢高满打满算飞行时间也就一个半小时，刚平稳就下降，什么也享受不着，听起来就亏。

CSC的机票补贴更是只有经济舱的额度，小方同学算是沾了贺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