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150)+番外
紫瑜精神一震,捺不住好奇下了马,寻思着倘使坑里的东西若合衬她心意,便剥取皮毛骨骼带回府留作纪念。
这厢步子本走得稳稳当当却不晓得踩到什么玩意儿,险些跌了一跤,幸亏及时拽住辔头才没摔个狗吃屎。
“劳什子不长眼的玩意儿绊爷。”
她低低咒骂,俯腰扒开蒿草,瞅清楚硌得她脚底生疼的硬物,深深皱起眉,竟是入山打猎的猎户设陷阱惯用的糙绳和锈迹斑斑的铁夹。
她放轻脚步挪往旁侧的坑,眼风一掠,登时眼睛瞠得溜圆,噎住好半晌,郁气拧成针尖戳顶着肺,乜向龇牙狂嚎的锐奴,铁青着脸色,大声痛斥:“对着比自个儿弱小的动物凶吼狠嚎,真是没出息的货色。”
锐奴不理睬她,仍旧拼命低吼,两眼冒出瘆人的寒光。
此坑约有四米深,长满青苔与交纵的矮丛,明显是荒废的陷阱,坑底角落的杂草上卧着只黄白相间的小狸奴,不知是死是活,瞅着通身皮毛水亮干净,脖颈拴了根拇指粗红绳,估摸是哪家携的爱宠走失,误堕废弃陷阱。
她平息火气,足尖点树,翩然跃进深坑,展臂捞起狸奴探了探鼻息,蓦然松了口气:“命还挺大。”
居然尚留有一息,能救上一救。
凌空纵身虚虚轻踏,眨眼间人已重新踅回马侧。
“嗷吼——”
锐奴虎视眈眈阻至她跟前,耸立簇毛,伏低身子,肌肉轮廓紧绷,龇着尖牙狂吼,俨然将狸奴视作仇敌。
“不准凶!”紫瑜怒斥,扬袖裹住小狸奴,袖底的手偷偷捏了捏它粉红的小肉垫,心口窝酥化大半。
纵是性格像儿郎般大大咧咧粗糙惯了,但她毕竟是女儿家抵抗不住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打心底里喜欢软软乎乎的狸奴,正是同情喜爱泛滥之际深怕锐奴伤及小家伙,皱眉警告:“你要敢欺负它,肥兔子就甭想要!”
恰值此刻,狸奴颈项的红绳微微闪烁。
锐奴双目一缩,怵然跪伏,蔫头蔫脑地怏怏呜咽一声,乖乖窜上马背厚垫,安分蹲坐。
端详突变乖顺的锐奴,紫瑜紧蹙的眉头渐松,“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儿上,肥兔照旧有。”抑不住眉梢挂的浓浓喜色,她美滋滋搓了搓狸奴胖嘟嘟的脸,“跟我回府罢。”
小狸奴眼皮轻颤了颤,欲睁目的霎那,红绳隐约闪烁几下……
一切重归平静。
秉持好人做底送佛送到西的准则,紫瑜请人替狸奴诊治完,摩挲着它颈上那条掺缕金红绳,特遣人往城中大户挨家问询有否于林中丢失爱宠云云。
寻访过洛阳城泰半人家都杳无音讯,索性在几处繁华坊市的布告栏张贴了告示,盼日后主人能觅来,至于狸奴暂且养在自己身侧,闲暇恰可玩耍解闷子。
使女春雨、秋雪乍闻,吓得脸儿雪白,连连噙泪摇首,拼死劝阻:“娘子切不可养,您细想以往饲养的宠物,哪一只不是落了个魂归西天的结局。”
二人斟酌着语句,絮絮道:“娘子三思,若何樊郎君碰见了它,恐会令狸奴绝命!”泪光闪闪的将紫瑜凝望,希冀她打消念头莫让猫魂往奈何。
何樊!
这个名字如一记惊雷使紫瑜剧烈一震,神色惊惧,眼冒泪花,心尖颤抖不休,追忆幼年常常泪洒满襟的缘由,大都是拜他所赐。
他遛了她的爱犬一回,狗儿当即触柱而亡……
他摸了她的爱兔一下,兔儿转瞬吐血而亡……
他瞪了她的爱鸟一眼,鸟儿须臾噎食而亡……
无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下跑的,没一个逃得过碰见何樊便早夭的凄凉结局,饲养的宠物接连死掉,大大验证了何樊是天生一副专克小动物的命,故而她不敢再养宠物。
并且,何樊还成功荣登了洛阳城家有爱宠者心尖第一发怵人的位置。
自打见识过他能使注视过的动物轻则发疯重则毙命的场景,家有爱宠者纷纷退避三舍,每日对佛龛烧上三炷高香祈盼携宠物出门遛弯,莫要碰见他。
假使真不幸碰上了,事后也要去寺里请高僧念一通经文。
有弊端,自然有利端。
平常狩猎与何樊同去,猎物通常乖乖任由宰割。
有回胡屠户邀何樊去猪场,请他把几头壮实难宰的猪弄死,事毕宴请顿馔食以作酬谢,事实证明这一切并非毫无裨益。
稍作叹息,紫瑜觉得让狸奴避开何樊便不会出岔子,况且锐奴偶尔碰见何樊不也一直安然无恙,事情没那么玄乎,遂安慰她们:“阿樊不会那么丧心病狂,你们平素盯紧狸奴就行。”
她感觉自己底气发虚,招来两人不信任的目光,拍着胸脯义正言辞地起誓:“爷绝不会让狸奴有闪失!”
“哎,秋雪咱们去为狸奴准备后事罢。”
“埋竹林好还是树林好?”
“……”太泼爷冷水了罢。
唉,泼冷水归泼冷水,接踵而至的起名难题,才真真忧人。
旺财?来福?
太难听——
恰是愁眉苦思之际,她偶然瞥见蜷缩成团的小狸奴,圆圆滚滚的像一颗被咬开的五仁馅元宵,露出甜糯香软的璨金馅料。
下意识咂咂嘴,元宵?
“哎呀呀,快瞧!它打呼噜呢。”
“小模样可真讨喜!”
好烦啊,是哪只小崽子嘁嘁喳喳搅扰他的清梦?
当展灼华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自混沌中觅回一丝清醒,皱着眉打出长长的哈欠,耷拉着昏沉沉的脑袋瓜子,拉长四肢抻了抻懒腰,迷迷糊糊间眼皮子撩开丝缝,欲瞧瞧是哪几只欠收拾的小崽子撒野,不让自个儿美梦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