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绣姑一边流泪一边说。
说到这里,她又倏然笑了一下。
“从小我就经历了很多事,父亲没了,母亲也走了,我跟着奶奶和哥哥成了流民,后来哥哥为了保护我死了,奶奶也把干粮让给了我,最后衰弱而死。”
林绣姑的声音慢慢响着,让人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
“人人都说我是孤寡命,可我从来不信命,一直努力活着。后来嫁给你们父亲,我过得很幸福,你们看,我确实不是孤寡命。”
“可能人是不能一直幸福的,总要失去什么,才能得到更多,这跟命数无关。”
“你们的大哥刚生下来没几日就夭折了,后来公爹也死了,你们父亲也战死,我伤心难过,可是于事无补。”
“就是因为我的伤心,才让枝娘遭遇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也让九郎小小年纪承担家业,说起来,是我太过懦弱。”
霍檀忍不住开口:“阿娘。”
林绣姑对他摇了摇头:“咱们家是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尤其是九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艰难才把我们从泥沼里重新拽出来。”
“作为弟弟,十一郎应该敬仰兄长,心疼兄长,以兄长为榜样努力,而不是嫉妒怨恨他。”
林绣姑慢慢止住了眼泪。
“他今日少年夭折,全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林绣姑说到这里,目光慢慢看向霍新枝、霍新柳和霍成朴。
她研究依旧很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嘴唇也苍白无色。
崔云昭能明白她骤然失去儿子的痛苦,可此刻的林绣姑却又是那么清醒和坚强。
她在用霍成樟的死,为霍檀扫清家里最后的障碍。
她以此训诫其他孩子,让他们安守本分,不要像霍成樟一样作茧自缚。
此刻,崔云昭心里越发敬佩林绣姑。
她或许有过脆弱和逃避的时候,可当她能站起来后,她就是最坚强的母亲。
她在用全力保护所有的孩子。
霍檀的前路已经势不可挡,以后不知道会走到什么位置,她现在把话说开,提前训诫其他孩子们,就是为了以后一家和睦。
“我不想再有一个十一郎了。”
说到十一郎三个字,林绣姑再度泪如雨下。
她哽咽地道:“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你们可怜可怜我,不要再让我失去了,好吗?”
霍新柳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霍成朴流着眼泪看母亲,又看了看兄长,干脆地站起身来,在林绣姑面前跪了下去。
“阿娘,我们都听你的,也都听阿兄的。”
紧接着,霍檀等人一起起身,跪在了林绣姑的面前。
“阿娘,谨遵教诲。”
林绣姑勉强笑了一下,说:“好,好,都起来吧。”
把话说完,林绣姑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她红着眼睛看向霍檀,又看了看霍新枝,有些犹豫:“你们祖母病了两年多,此刻过世谁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十一郎,要如何说?”
霍檀看向母亲。
林绣姑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期许,也没有任何癫狂和偏执,她依旧是清明的。
她没有崩溃。
霍檀正要说话,林绣姑就又开口了。
“九郎。”
“九郎,无论你如何安排,我都不会怪你,毕竟是十一郎有错在先,”她顿了顿,语气很坚定,“但此事绝对不能影响你,影响你的未来。”
“所以你放手去做。”
崔云昭心里一松,却也跟着叹了口气。
霍檀应该早就有了决断,此刻听到林绣姑的话也不再犹豫,直接便道:“今日十一郎会跟随巡防军外出巡防,偶遇山匪,为保护百姓战死。”
这个死法是相当体面的。
不仅给了霍成樟最后的脸面,也给霍家增添一抹荣光。
一门父子皆战死的家族,可以称得上是满门忠烈了。
林绣姑没有埋怨霍檀利用霍成樟的死,反而有些欣慰,她浅浅呼了口气:“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话说完了,众人便想都离开,让林绣姑独自一人安静一会儿,但林绣姑却忽然开口了。
“九郎,皎皎,你们留下,我有话要说。”
崔云昭心跳有些快。
她隐约猜到林绣姑要说要紧事,于是同霍檀对视一眼后,夫妻两个前去关上房门,又重新回到林绣姑的身边。
林绣姑看了看紧闭的堂屋房门,对两人招招手:“咱们去里面说。”
崔云昭上前扶住她,才发现林绣姑手心冰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无奈地笑了笑,被霍檀和崔云昭撑着才勉强站起身,低声道:“老了,不中用了。”
崔云昭柔声安慰她:“阿娘,以后家里还得靠您呢,有您在,咱们就有主心骨。”
等在屋里坐下,林绣姑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了你们,我也不会那么早走的。”
回到了卧房,林绣姑的精神好了一些。
崔云昭给她倒了一碗热茶,林绣姑也端起来慢慢喝了。
等喝完了茶,林绣姑才开口:“你们阿姐性格耿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她却是坚强而正直。”
“柳儿天资不佳,单纯懵懂,不懂那些大是大非,我只求她以后做个快快乐乐的人,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十二郎。”
说到霍成朴,林绣姑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十二郎最像九郎,最是善良正直,也努力勤勉,最要紧的是,他聪明也懂事,很尊敬你们。”
家里剩下的这三个孩子,林绣姑一一说过。
她顿了顿,才道:“对于他们,我还是放心的,对于九郎,我就更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