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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西经·卜居(11)

作者: 不借东风 阅读记录

他只能先用脚开路,缓慢行着。

脚下泥土开始变松软,他便听真切那孩子的哭声了。

也顾不上多想,只急着去扒开芦苇,谁知一道红光忽闪而过,他便再无意识。

听到消息的青年但凡是胆大一些的,莫不是跟着师婆聚集在天枢桥,那些打了看热闹心态的,见此番情景,也不禁心头害怕,不再议论。

凌霄犄角长尾,双手是血的哭泣,她一只手遮住杜衡的左脸,叫他在旁人面前仍旧是俊朗模样。

有人叫嚣,“杀了那群畜生!”接着便又有唱和。

凌霄不搭话,只伏着杜衡的尸体,全没了往日的骄傲与飒爽,只委屈地像个孩子。

师婆不好多说什么,叫人赶紧把杜衡抬回去,没有暴尸荒野的道理。

那凌霄不肯旁人靠近,抱起杜衡,踉跄着往家走去。

有歌曰,“雨如帘兮水如幕,帘幕无重数。雨成帘兮水成幕,阻断回家路。妾如玉兮盼雨歇,雨歇君归处。雨停歇兮千条路,君子归何处……”

凌霄声音凄厉悄怆,声声入耳,声声碎人心。

雨哗哗地往下浇,渐渐飘渺成浓雾一样,再看不清周遭。

这季节的雨水是冰凉的,这下浇得人连皮带血,全冷透了。

杜衡的墓穴就选在新种的那块凌霄花地里,葬礼全程凌霄都很配合,待到入土时便不肯了。说什么都要把杜衡带走。

“落叶归根,灵魂入土才会安生。”师婆劝着。

“杜衡只有跟凌霄在一起才安生。”凌霄抬头,有怨恨师婆的意思。

“不能再逆天行事了,让杜衡好好过下一世。”师婆似乞求,眉头微微皱着,言语缓和。

哪怕师婆不讲,凌霄也自知,杜衡的死,穗禾的伤都跟自己有关。

这群双头狼本就是自己看守的,竟为了贪图享受玩忽职守。

她自然怨师婆大意,但更恨的是自己的疏忽。

她恨道,“纵然我是神,凌驾于万物之上,但我依旧没有取它们性命的权利,所以我悲伤至此。”

“一切等上苍的旨意。”师婆作揖,示意帮忙的赶紧下葬封土。

“一切皆是上苍的旨意。”凌霄再重复一遍,言语悲怆,也自知回天乏力,神态失望落寞至极。

葬礼第二天,师婆带一众人到穗禾出事的地方烧纸钱,以感谢上天庇佑。不料找到那棵槐树时,众人都吓了一跳。

太平坊的光棍李老汉死挺挺地躺着,死法竟跟杜衡一模一样。

“看样子死了有些日子了。”

“造得什么孽!”

“是呢,真可怜。”

“这群狼是中邪!”诸如此类的议论在口耳间传递。

师婆皱着眉头,从李老汉眼角处捡出穗禾的戒指。

这才叫人把李老汉抬回去。

对于穗禾,关于李老汉的事师婆只字未提,关于她对扶桑的疑问,师婆也表示不知。渐渐她也就忘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太平坊又恢复以往的安宁。只这太平坊的人这也就不敢深夜外出,天刚抹黑,家家闭门关灯,早早睡下。

师婆邀约栖箬的母亲素女前来,以吐露疑惑,商议计策,“穗禾与杜衡、李老汉的伤口,确实不应该只是双头狼群所为,这杜衡跟李老汉死相相同……”

“若真是这样,杜衡与李老汉两人遇害的地方相差甚远,倒是那畜生行踪不定,又擅长隐匿,不太好办。”素女抽一口旱烟,吐出好大一圈雾气,继续道,“除去狼群,也无其它猛兽迹象。”

“只卦象显示是灵兽,又道不破是何方神圣。”

“若是狼,卦象应无从显示才对呀。”两人踌躇不解。

师婆与素女商量到半夜,这又绕开话题,感慨凌霄与杜衡的命运。

“法则有千万只眼睛,你违逆它,它便戏弄你。”师婆瞧着窗外,星河灿烂,灯摇影静。

素女也不抽烟,打个哈欠回应,“穗禾跟栖箬本分就好,这次也是给她俩一个教训。”

“只怕是要亲身经历一番才知其中厉害。”

“这俩孩子没这心性。”素女笑师婆多虑,又感慨愁苦一阵,这才把对策给商量齐了。师婆也不叫素女去客房,索性跟自己一张床睡下了。

不知何时起了雨,帘外潺潺,春意阑珊,院子里的积水被灯火硬得明灿灿,晃得夜飘摇迷离。把那孤影到天明的人晃得愈发清醒,人这一伤心,就跟黑夜交了心。

师婆从各家征集几个胆大一些的,到夜间时分手执火把绕各城区的林子都走一遍,一是想把双头狼群驱逐回沼泽地,做出入圈的假象,二也是寻一寻那畜生的踪迹,印证猜想。

三天时间,每及夜幕低垂,火把便密集如星斗,在林子里攒动。

不过荒废的三天的劳力,却丝毫察觉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素女便起疑,这猛兽是否是藏身于水底?师婆这才请凌霄前来,把卦象对凌霄分析一二。凌霄也觉得纳闷,《万物集》记录在册的生灵中查无此物,且自己巡视天民国,并无发现有红毛人面,又生牛角的。

“这才足以见这畜生的厉害!”师婆目光坚定,言辞恳切,像是算准了,再无例外。

“所以杀死杜衡的不是双头狼,而另有凶手仍在逍遥!”凌霄目露凶光,脸颊的肌肉微微抖动两下。

瞧见师婆点头,她本有疑问,这才恍然大悟道,“师婆驱狼为的是欲擒故纵?”

“那畜生可狡猾的很,这天民国看似已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师婆眉头皱着,有些不安。

“师婆有话不妨直说。”那凌霄猜出师婆大半的意思,回答地倒也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