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西经·卜居(112)

往日里那些嚣张跋扈的婆子们，终肯站在凤凰台这处说话，可是面对官家派来的人，只敢躲在人群中窃窃私语。

见萝依提着大夏龙雀，带着一众带棒提铲的小厮们，义愤填膺的过来，碧春这才有了底气，先站出来嚷道，“师婆刚去了，谁能接到上面的旨意？上面又是谁的旨意？”

“师婆不在，司法署最大，自然是司法署接上面的旨意！”一锦衣呵斥道。

“放你娘们的屁！你们哪通了这本事，不嫌害臊。”不等碧春回话，萝依怒骂间挥刀砍去，只见在那嚣张的锦衣面前裂出一道口子，瓦砾崩散，尘土飞扬，惊得他连退几步后跌倒在地。

萝依复将刀扛在自己肩膀上，往凤凰台正门一横，怒视底下的人群，道，“数典忘祖的混蛋，再往前一步，老娘叫你死。”

其余锦衣见状皆举了弩，对着萝依。

四下弩口直逼，萝依只扬怒气，却不露丝毫胆怯，仍面不改色，傲视阶下莽夫。

是时，只见停在最后面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下来一大腹翩翩的男人，寸头横眉，凶神狠色，遥遥对着萝依微微一笑。

这男人并不急着过来，只在旁点了一根旱烟，猛吸一口，才肯昂首过来。站到那些锦衣前面，冷眼撇着萝依道，“姑娘家，别这么急躁。”说罢，将那只旱烟灰弹至脚下，挪动两下右脚，便再不见烟火。

“呸！你算哪个？”萝依朝他身上吐口唾沫，奚落道。

“很不巧，我就是能决定你是生，是死的新署长。”

“找的就是你！”萝依嘟囔着，挥刀过来。

那男人侧身躲过去，稀松平常的语调打趣道，“果真是充满戾气的凤凰台呢。”话刚出口，便见萝依再来一刀，男人反应稍迟，被削去一缕头发。

“武器不是用来吓唬人的。”只一句话的功夫，这男人便举了匕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近了萝依的身，用匕首死死抵住她的咽喉，语气发狠道，“用一条人命，去救一只猫妖，再赔上整个天民国的人命？”

萝依被戳着喉咙，只能死死盯着她剃得干净的鬓角，心头发狠，却动弹不得。

“还要守在这吗？”那男人粗暴地扭着萝依，叫其转过身子，盯着聚拢的人群问道，眼神锐利冷静，平静得似一汪死水，叫人心头发憷。

“可笑！人在遇险时有多聪明，被迷惑时就有多愚钝。这鬼气森森的宅子里，滋养了多少毒蛇猛兽，蔓延了多少险灾横祸。要护着，是吗？”

话音刚落，便听嗤得一声，惊得人心头发颤，呆傻半日，急看过萝依这边。

匕首从其喉咙中划过，并不见鲜血流出，萝依惊恐地望着将自己推入人群的男人，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顷刻，几十只蝙蝠从萝依身体中飞出，嘶鸣着，惊吓散开。

“被骗了这么多年，该醒醒了。”那男人道，再看去一旁的小厮，众人皆作鸟兽散。

“神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严肃、冷酷、无情。只有鬼怪，打着怜悯众生的噱头，虚伪、奸诈。示好，是因为另有所图。”

瞧着眼前惊恐万状地众人，这男人笑道，“我一人，便可保天民无事。”说罢，从身旁的锦衣手中夺过火油桶，朝凤凰台泼去。

人群里涌去些兴奋的家伙，各自拎着油桶闯进凤凰台里去，各个角落泼洒着。

花钿闻讯赶来时，为时已晚，火苗已经蹿上正堂的房梁，朝院内蹿去。

花钿举着烛龙簪，设着水障竭尽全力欲将这火隔在院落之外。

碧春在阶下劝解着，叫花钿莫要犯傻。怎料这花钿一改之前得体大方的模样，怒视着人群里的男人咆哮道，“妖鬼索人性命，可你连妖鬼都不如，如此狠辣歹毒，连人的灵魂都不放过。”那男人怎肯理会这小女子，头都不回地潇洒离去。

“你杀死了人们的灵魂！你杀死了人们的灵魂！”花钿撒泼似的喊着。

“算了吧，算了吧。”众人规劝着，“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命，凤凰台里没人了，留着空宅子也无意义。”

花钿听这话，只觉得好笑，再大笑道，“亲手毁了自己的信仰，午夜梦回之时，你们不会害怕吗？”

“疯了！”

“跟凤凰台搭边的哪有个正常的？”

“算了，算了。”众人觉得无趣，再观望一会皆散去。

僵持半晌，终叫那火苗破了防线，连人带宅烧了个精光。

待到赵斯年赶至凤凰台时，不知已烧了多少时辰。

终看开，兴是自己的事，亡亦是自己的事，因果皆与旁人无任何干系，皆是自己。你救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亦还不了你，皆是自己。

赵斯年这次并没有闯进火中取那庇护四方的辟邪百咒符文卷，只靠在乘黄身上，眼睁睁瞧着它在大火中被烧为灰烬，眼睁睁的看着熊熊烈火下，百兽入侵，生灵涂炭。

会哭会笑的这一刻，赵斯年竟完完全全的成了一个冷漠的人。

《万物集》中云：

白民国，有乘黄，状若狐，背上有角。乘之，寿三千年。

又书：天民国，生斯年，居人间，掌寿夭，高飞兮安详，乘清气兮御阴阳。

第67章 散仙

沿着长江一直往东行, 临近入海时，向北穿过一狭长深邃的山洞，便可见密密麻麻地刺槐树, 且皆生得郁郁葱葱。

刺槐林外围全是沼泽地，水草茂盛, 禽鸟繁多, 且常有猛兽豺狼出没。所以此处人迹罕至，似是被遗忘埋葬般，成了浩瀚神秘的无人区。

一条大河从长江分水而行, 穿过茂密的丛林，岸边的血草和积雪草常年茂盛如夏, 葱茏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