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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思(14)

老鸨见了银,虽迟疑,仍讪笑着应了。

“啊,是的了。”走了几步,女子回归头,“麻烦妈妈备几分冲喜汤的材料和方子送到我府上来。”

她说的是真话,当真身体不适。

回到家时几乎已二更,宅里老仆开的门。

隐隐传来箫声,低婉悠扬,听了曲,她涩涩的笑,明明是那般内敛隐忍的人,却吹了这般的曲,难道一直以来自己未看透他么。

他何时已变得这般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系,欲诉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原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何时学的箫,又何时吹得已这般好,她全然不知

提着裙裾缓缓步入□,盛满澄澈月光的庭院,石几石凳,假山池塘,成片的桃花梨花木,庭中吹箫的高大男子,衣袂翻飞,手指飞扬,静谧的与月光的影薄薄叠在一起。

箫声落定,男子转身抬眼,黑眸若皎璨寒星,仿若一身月光的辉煌。玉箫泛出温润的光,同他。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迟疑了,少顷,才轻轻开口,尽是化在水中的柔软。

“岚儿。”

她杀了他全家,在他九岁时。

然后,收他为徒。给他衣食住行,教他文才武略,她让他拥有可以笑傲一切的资本和条件。

而她只要他的思念,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自私的小女人。

子兮定定看着她,月光下百合一般绽放的娇美容颜,此时清铮冷丽,她依旧在笑,与昔日无异。

“对不起,子兮。”

她拢了拢衣衫,领口间,依稀可见那娇嫩花瓣一般的粉红,斑驳地蜷在她洁白的脖颈上,是他夜前用力过的痕迹。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

她轻淡地说,轻淡地笑,仿佛之前被迫与他呼吸相闻肢体绞缠的人不是她。

她径直地与他擦肩而过,回到自己的厢房。

“子兮,我只当你从未来过。”

她的话语,依旧是勾人的软吟轻喃。

“你从未对我做过什么,也从未对我说过什么,就算有,我也只当是忘记了。子兮,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我是你的师父……我是岚珊,子兮,我是岚珊,不是别的女子,这般,你可记清楚了?”

静静地,男子凝视她,毫无声息,仿佛已被夜色的波涛无声吞噬似的,堙没了瞳中或明或灭的光。

半晌,她轻轻一笑,拢袖转身回房。

“子兮过几日便回边塞了。”

他闭上眼,颔首道,声音恭敬而淡漠。

“能否请师父赐教一曲,只当是赠别。”

步伐停住,又轻巧地折返。女子盈盈笑着,“好呀,你想听什么?”

“子兮归来时,在镜花阁内听来的曲。”

她他抱了琴坐于庭中,垂眸轻抚。

一生如一夜。流离亦是空。清寂冷雨声,苍茫入梦中。

曲子是清澈铮然的,却有着低婉无可述说的曲折。

“名为《浮生》。”曲毕,她抬眸一笑,“并不见得何其好,自个儿随意谱的,但我喜欢。”

……浮生么?

他执箫而曲,那一夜她挽着他的袖子,旖旎而妩媚。

……你要我,可好。

她甚至说,子兮,幸好你在这里。

“……我只问一句。”

男子放下箫,望了一眼寂静漆黑的夜空,淡淡抽回目光。

“……你的心里,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哪怕一点点也好。”

他记得她的,她的笑颜,她的声音。他记得那一晚撩人的夜色和缠绵的曲。那些可入画的眉眼,被他用思念描绘一遍又一遍,依旧明艳动人,鲜活的,灵动的,那是她,那全部是她。在边关那以后无限漫长的岁月中,相思只不过是饮鸩止渴,他如何不知。

岚珊对他绽放清丽的笑颜,仿若梦境。

“没有。”

呼唤君之名(七)

[拾叁]

江南的桃红柳绿,塞北的大漠斜阳。

或许只有它们才不会随着时光的飞逝而改变。

他真真正正决定要放下了。

入军第七年三月,将军死于战乱。

连他都觉得结局的可笑。

茶陵王谋反之意一挑即破,边关局势愈加混乱,境内叛军蠢蠢欲动。

将军在平叛中一箭穿心,箭是从后方射来的。

军中有内鬼。

子兮策马将他从敌人重重包围中救出,剑气凌厉掠过,如风刃将士兵割刮得支离破碎,血雨倾泻而下,溅在他脸庞上,滚烫。

他冰凉的目光扫过马下瑟瑟发抖的敌兵,如同望着一堆堆蝼蚁,最终扬长而去,空剩一地的断肢残垣和零落的荒凉。

“……阿姜,应该不会怨我罢……”男人静静地笑,眸中的光堙灭了

“我想……我大抵是可以去见她了罢……”

子兮放下他的手,合上他的眼。

荒地,雪原,尸体,鲜血,惨叫,□。

它们连绵在一起,交织出一幅幅苍凉的画卷,铺展开无边的悲怆。

或许只有修罗才能存在于此吧。

同年七月,朝中传来圣旨。

他成为统帅八十万的大将军,那年他二十三岁。

于次年二月,回长安复命。

林子里山坡上的墓已由一堆变为俩堆。

他到墓前祭拜了,然后吹了一曲。

“将军大人及夫人,子兮告辞了。”

男子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月光下,颀长利落的身线拉下夜中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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