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之夜(46)

“和老师同学相处的怎么样?”陶景枫最关心这件事，她怕他还会发生儿时的遭遇。

“一般。”

“大家一起做项目，要沟通的，你不要不理人家。”

“不太想理。”

陶景枫失笑， “那就算了，小言开心最重要。”她从来不强求他必须做什么，也不指望他要实现多大的成就，就算他待在云想山一辈子，只要健健康康就行了。

陆行言垂眸，不再说话。

陶景枫却不想这么快就挂断电话，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陆秉贤的那通告状电话，她笑问: “哎，上次的那个小姑娘去哪了?我听你爸说，人家父母都急死了，你就是不肯让人回家。”

少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睨了她一眼， “就不能是她不想回去?”

“可能。”陆景枫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小言这么酷，会有小姑娘喜欢很正常，之前艾米莉不就总爱缠着你玩吗?”

“她就在这所学校。”他语气不耐，微信里面艾米莉不知道给他发了多少条消息，全都是她发现的古籍文学，博物馆藏品和各种历史规则。

他基本不回复，但她乐此不疲，一天到晚，只有睡觉那几小时才会消停。

“哇噢，小言有朋友在这里，妈妈放心不少了呢。”陶景枫幸灾乐祸，她是见识过艾米莉的黏人工夫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收敛一点。

“你再笑，我就挂了。”

“好好好，妈妈不打扰你了，不知道南极那边有没有信号，接下来勿念哦。”

陆行言在她挂断前问道: “一个人的喜欢会持续多久?你和陆秉贤是五年，其他人呢?”

“人心变幻莫测，有人忠贞矢志不渝，有人见异思迁三心二意，这是一道伪命题。”陶景枫在情感问题上就不算成功，所以她从来不会去发表任何看法。

“噢。”

陶景枫眼中的笑意荡漾， “小言懂得喜欢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没有。”

“说谎，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个概念，只有产生疑惑，才会想要探索。”知子莫若母，她笃定自己的猜想，同时又很欣慰: “小言终于会喜欢人了。”

“在很多情况下，我不知道是基因作祟还是身体本能。”他曾看过一篇论文，人类有时候会身不由己，特别是躁动不安的青春期。

“比如?”

“我被她吸引，是我的灵魂被她吸引，还是因为身体里面的荷尔蒙在支配着我?”他近几天都在查阅这方面的论文， “当荷尔蒙不再分泌，是不是会终止她对我的吸引?”

陶景枫从来没有从这个方面去考量，她当时嫁给陆秉贤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是校友，有差不多的家世背景，能找到共同话题，双方父母认识是世交。

后来他随父母北迁，而她来此求学，陆家任对她多有照料，一来二去，才毕业，自然而然地订了婚，步入了婚姻殿堂。

好似很平淡，没想过那样复杂。

就是合适的时间地点，遇到了还算合适的人。

“你的这项猜想确实可能成立，但不管是精神上的喜欢还是激素造成的喜欢，它们没有高低之分，喜欢就是喜欢，很多时间都不需要理由。”

陆行言有一刹那的释怀，但他的理智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无所谓情感会不会令人失智?有条不紊的逻辑变得混乱?角度不再客观?”

“不用管，喜欢不是做科研，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论证，他是一种本能。”

“那和动物没两样。”

“人类本来就是动物，是各种规则和几千年的文明长河暂时掩盖了我们的兽性。”

他沉默，他以为他会是例外，竟然也无法摆脱刻在基因里的劣根。

躯壳下坚定的自我在动摇，长久以来竖立起来的认知被轻易摧毁，他头一次感受到了痛苦。

当时他不理解赵柯的疯狂，现在却也开始思绪混乱。

只是两周封闭集训而已，他开始想念她。

他认为随时可以找到的人，不用刻意留下联系方式，但这一刻因为她，生出了几分后悔。

安静沉寂的空间，他本该心无旁骛钻研，但论文上的图案不知不觉变成了她的脸。

独善其身太难，七情六欲，无一人能够幸免。

“小言?”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挂断视频，让司机将他载到马场。

多年未见，那匹纯黑的阿拉伯马被养得油光水滑。

它年幼时就被陆行言一眼相中，如今它长大了，他亦是如此。

一人一马以额相抵，像是在弥补这些年的空缺。

待驯马师配好那套纯手工打造的精巧马鞍，他翻身跨上马背，驰骋在偌大的跑道上。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封闭集训期间喜欢上其他人。

也不知道，她对他和赵柯的喜欢是否是一人一半。

但他知道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生出了想得到一个人的欲望。

——

封闭集训的两周，专抓政治和公共课。

四人寝，没有手机，电脑。

上次探底考试，校领导发现能来京大的同学，语数外都不差，但对民生和时政解知之甚少，还有部分人连五谷都分不清。

司然连中三刀，导致这两周下来，她学得相当吃力。

特别是看到别的同学一脸轻松，而自己无从下笔时，危机感顿时覆盖全身。

她开始有些后悔当时自不量力，答应了陆行言的提议来到这里，她本身就是一块璞玉。

同来的方致韫看出了她的窘迫，找了她同寝的胡梦媛替他送出重点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