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明显感受到这里的氛围与一班大不相同。
沉闷,压抑,每个人的眼睛都无神。
他们看弋戈的眼神也和一班的人不太一样,没那么多的惊异、好奇或是意味难明的探询,大部分人都只是幽幽地抬一下眼,再默默地收回去。
看起来,他们都很困。
弋戈找到自己的考号,她的位置是临时加的,最后一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和垃圾桶比邻而居。
一个男生拖着步子慢腾腾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擤鼻涕,发出虚弱的黏糊糊的声音。
鼻涕擤完,他站在离弋戈两步远的位置,有气无力地扬手一抛。
那坨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极低的抛物线,擦过弋戈的桌角,险险落进垃圾桶里。
弋戈的桌面上,留下一道不算长,但很明显的水渍。
“不…不好意思啊。”那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声道歉,鼻音浓重。
弋戈的脾气发不起来,摇头说:“算了,你拿纸擦干净吧。”
“好。”男生又慢腾腾地从兜里掏出另一坨纸团。
和刚才那坨比,只是干和湿的区别而已。
虽然知道这团纸大概率是干净的,只是塞在兜里变皱了,弋戈还是有些膈应,眼皮跳了两下,扭头不想看了。
那男生不知是不是感冒太严重了,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展开纸巾,动作实在很慢,还没等他开始擦,预备铃打响,监考老师抱着卷子进来了。
“快点啊!”弋戈忍不住催促。
“好好好。”男生一慌,又扶了下眼镜,还在捋纸。
“算了我来!”弋戈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把他那一大团纸全拿走了,往桌上一怼,三两下擦干净。
“你丢一下。”
擦完,弋戈腾开手,她还是有点嫌弃,不太想把擦过的纸拿起来,毕竟沾了鼻涕。
“哦…好。”男生又点头。
“那两个!干嘛呢!”
讲台上的副校长发现他们俩还不安分,厉声呵斥道。
在考试关注度上,最后一考场和第一考场难得享受同样的待遇。每次月考最后一考场都是有资历的老师来坐镇,监考的力度也严得多。
那男生被吓得一哆嗦,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位子。
剩下那一大团纸巾还陈尸桌面。
弋戈:“……”
跑的时候动作倒挺快。
她剜了那男生的背影一眼,嫌弃地拈起那团纸巾的一角,丢进垃圾桶里。
“坐好!桌面上除了笔不要留任何东西!现在开始发卷子!”副校长叫杨红霞,年过四十,中等身材,大卷发,红框眼镜,眼神犀利,瞪了弋戈一眼,警告道。
弋戈平静地回视她的目光,拿着笔坐正了。
上午考语文,弋戈答卷速度快,作文她一向只写议论文,按着老套的框架凑三个论点三套论据堆上去,提早了四十多分钟完成。
但树人规定不能提前交卷,弋戈又没有检查语文试卷的习惯,只好搁下笔发呆。
其他同学都还在埋头苦干,弋戈突兀的“闲适”让她成为了副校长的重点关注对象。她时不时地就抱着手臂晃到弋戈身边来,左看一眼,右瞟一眼,生怕她是作了弊或想抄袭。
弋戈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把卷子往前一推,拿笔压住,别开脑袋撑着手肘面壁发呆,以行动表示自己没有抄袭的意图或机会。
捱过四十分钟,弋戈第一个交了卷,快步走出教室。
杨红霞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把她的答题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看着她答得满满当当有模有样,心里更加疑惑,暗道下午要更仔细地监考。
下午考数学。
弋戈拿到卷子就通览了一遍,还好,除了立体几何,都是她熟悉的内容,而且立体几何相关的她也已经自学过一些了,多少能动笔。
她答题很流畅,写完整张卷子的时候,离交卷还有半个小时。剩下半道大题、一道选择和一道填空没有头绪,都是立体几何的题目。
弋戈仰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又交替着摁了摁手指上的关节,才低下头去,准备用最后半小时死磕这三道题。
可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杨红霞又像上午一样,隔几分钟就往她这边晃悠、探脑袋、轻声咳嗽,似乎很不甘心,非要从弋戈这里发现点什么才对劲似的。
弋戈原本专注的注意力被她时不时打断,本就不太熟的题目,更加没思路了。
她越是急躁,就越是没头绪,一条简单的辅助线,怎么也找不准位置。明明在脑海里想的时候没问题,往图上一画,又不对了。
杨红霞在教室后方反复踱步,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扰得弋戈心烦意乱。
终于,弋戈心里着急,手上一用力,试卷纸被擦破了。
“……”
这条辅助线,是彻底画不出来了。
时间只剩最后十五分钟,弋戈不再纠结这道大题,转战选择和填空。
填空题做完,杨红霞又踱回她身边,在她座位旁边停留着,抱着手臂,侧倾身体看着她的试卷。
弋戈忍无可忍,抬头看了她一眼。
杨红霞终于找到了发挥的机会,拧着眉毛呵斥道:“不要乱瞟,自己写自己的!”
弋戈胸口气结,唰唰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大字,直接怼到她面前。
副校长探头过来一看,勃然大怒,手掌重重地拍在她桌面上——
“你写的这是什么?!”
其他同学纷纷侧目。
弋戈抬头,淡淡地迎着她的怒视,“我叫你走开,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