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32)
床上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黎野又望了望温祁,呼吸机上的白雾逐渐浓起来。
黎野很自然地看看时间,“减刑的名额只有一个,刀子说了不少,司机也把知道的事全交代了。给你个机会,你也说说吧。谁说的全,说的细,最后减刑的名额就给谁。我今天比较忙。给你留的时间不多,抓紧吧。”
黎野说完也不看他,胸有成竹地低头摆弄着手机,但余光始终看向病床上的人。
这人有点不知所措,黎野如果来硬的或许他还可以拿身体不适开脱,但是黎野这副神情让人看了心里没底,男子逐渐慌张起来。一副徘徊在十字路口边缘难以抉择的样子。
他摘掉呼吸机问,“他们真的什么都说了?”
“嗯。你要补充就补充,没有的话我们就撤了。”黎野不耐烦地站起身准备要走,这人慌乱喊住他,“等等……”
时间一分分过去,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就是粗重的呼吸声,床上的人僵在那里却不说话,仿佛在判断真伪又像是在衡量利弊。
黎野见状不失时机地补充说,“我是看你好歹也算苦心学医的人才,这么多年寒窗苦读不容易。这名额要是让他们两个人占了,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啊,实在没有补充也别勉强。”
“我。”这人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眼看要撬开的嘴又闭上。黎野刚提起的兴奋也跟着他一道咽了回去。
各种调动情绪的话术在黎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压下急迫,让自己的情绪不行于色。想给对方再加一副猛药,让他确信自己说的是实情。
正推敲,温祁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又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脸上有疤的是罗琛,Liquor的老板。对吧?”
这句话里有名有姓,不了解内情的人绝对说不出来。
床上的人听了几乎要跳起来,惊慌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审讯过程中刀子说的。”温祁稳得八风不动,清冷的音质轻飘飘地在病房里弥漫,却带着千金重的冲击力,让黎野惊愕地望着他。
黎野隐隐觉得Liquor和贩卖器官有关系,但是他不知道具体情况。有些线索链在黎野脑海中尚未建成联系。
温祁和清楚黎野正盯着自己,他知道要和黎野合作,有些必要的线索他必须与黎野共享。但温祁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
“……他们还说了什么?”瞪成灯泡的眼睛,紧紧盯着温祁。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温祁淡淡地说,“他们说了很多,几乎是全部。不然我不可能知道罗琛。”
“你说你知道的,实在没有我们就回去了。”黎野的声音很沉,虽然是说给床上的人听,犀利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温祁。
既然警方什么都知道,自己再扛着只是徒劳。床上的人望着手铐,一摊手。终于放下最后一道防线。沮丧、懊恼、悔恨,各种神情像川剧变脸一般一张张浮现出来。
“我说。”
黎野疑惑的眼神从温祁身上离开,等待对方交代。
“我专门给琛哥……哦不,是罗琛。我专门给他善后。所有器官移植都是我做的。”
“刀子他们负责外围联络,我只管手术。其实我也只见过罗琛几面而已,平时接触不到他。我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去手术室。罗琛根本不会亲自出面。他吩咐手下人就好。”
黎野瞥一眼温祁,“据我所知,Liquor刚开业不久。罗琛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建起这个犯罪组织的?”
“不,不是不久。其实Liquor一直都在,那之前是KTV,罗琛原来只是那的经理,后来他把那买下来改了夜店,自己做老板。”
黎野点点头,心里在想这个罗琛爬的有点快。“器官都是哪儿来的?”
“我只知道,每次那些刀子们联系好钱宝也就是买主,会直接带到我这里进行手术。手术以外的事,我不清楚。但货源来的时候死人居多,都是刚死不久的。不过,也有例外,前几天晚上送来一个女孩,就是活的。”
黎野和温祁互相看一眼,黎野脱口而出,“10月27日那晚?”
“……对。”
“说详细点。”黎野脸上紧绷,眼底沉郁。
“那天半夜,我接到电话,说是有货源。但是我发现那女孩还活着,她没死只是昏迷了,而且浑身冰凉。干我们这行,活的死的都一样。我有钱赚何必多嘴。”
“亏你还学医,那是人命!你心里一点敬畏都没有吗?”黎野怒视着对方。
“要么她死,要么我死。换你你怎么选?我只能自保!我们有自己负责的领域。谁负责的环节出问题,谁就会被执行家法。”
“家法?什么家法?”
“小差错,跺一个脚趾。当然,也可以选手指;大差错,自己会成为货源。”这人说着露出缺失两指的右脚。
黎野和温祁同时一惊。
失去正常组织的右脚发生了变形,蜕化得参差不齐。能看出来,当时剁下来的时候手法故意拖泥带水,断指上崎岖的骨节和周围的组织破破烂烂的相互链接着。既然称为家法,那一瞬间的痛点,相信能让人终生铭记。
“罗琛心狠手辣,没人敢违抗他的意思!我就是个做手术的,我能怎么办!”这人渐渐激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温祁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血氧数据,确认没有大碍,继续静静地听。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说的越细越好。”黎野运着气,剑眉向上立起来,胸肌一起一伏的。
“那天货源来的突然,刀子们临时找钱宝,听说卖的价格不高,不过幸好罗琛没怪罪。那天我一直忙到快天亮,手术才算做完。干我们这行的,做完手术就算完成交易,什么特征都不会留意,从此各不相见。至于其他,好像没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