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一盒十八(205)
“还闹不闹了?再闹还给你绑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很是温柔,但假惺惺的恐吓就像是对待一条不乖的宠物,祁硕眼里充满戒备目送她离开。
该丢的人昨天早已经丢完,再一次重新站起祁硕浑身发麻都快有些不会走路,他弯腰蹲在地上抻着筋。
李扬风摇着轮椅过来,他的轮椅上放着一个小桌,上面摆满了饭菜。祁硕目光平视过去,比起碗里的萝卜丝他更惊讶李扬风只剩一条腿。
在他还来不及多想时李扬风冷着脸略带警告地打断他:“我说了你是男同,别这样盯我。”
祁硕收回眼神,他站起身打开床头柜,“我来的时候还买了榨菜。”
李扬风立即换了脸色笑笑,他咬了口馒头,“你倒挺齐全。”
他们一块去了餐桌前吃早饭,饭桌上他们谁都没有多问彼此。能在这个地方倒霉的相遇,背后受的苦与罪已经不用多说了。
吃过早药后李扬风来祁硕的病房找他,“推我去厕所。”
“嗷。”
到厕所里李扬风关上门,他掏了掏兜拿出半盒压了的黑蘭州,“给你一根,好东西。”
祁硕看了眼烟头,“不是不让抽吗?”
“怕什么,偷摸抽不就得了。”
祁硕手里接过烟,李扬风替他点着。
有一个瞬间好像回到了高中,他第一次抽烟也是李扬风带的,晚自习下课他们一块躲厕所里抽烟。
烟灰在指尖积了半根时李扬风说:“我爸跟我说这里是心理康复中心。”
祁硕没回答他,默默吸了口烟。风吹散烟灰在手边胡乱的散开,像曾经他见过的某场雪。
李扬风不甘心地抿紧嘴唇抖着一只腿,没一会他将带着火星的烟头在手心揉碎,使劲砸了两拳左边仅剩的半只大腿。
“操他妈的!”
“操啊!”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在阴暗的角落以没有回声的呐喊去抗争命运的不公。
祁硕立在一旁像夏日街边纹丝不动的灌木,默默地看着李扬风摇着轮椅气冲冲地出去。
他背靠向窗台转身熄灭烟头,目光定定地瞧向外面那棵落花的洋槐树。
第97章 生日快乐
八月天气越来越燥热,烈阳高悬像有人推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这把大火烧得谁心里都不痛快。
林琛眼皮越跳越烈,考完科二他干脆驾校都不去了,每日就和狗呆在空调下躺尸。
祁硕好不容易有个音讯又突然消失,给他吊了一口咽不下的气。
他知道祁硕是那种天塌下来他恨不得一口吞了也不会让自己看见的人。
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是出事了,这件大事他需要时间去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呢?
他就不该信祁硕的鬼话,这么没有半点盼望的等下去,心里实在慌张。
看不到摸不到,祁硕跟哑了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他,发生什么都一切全凭自己想象。
芝麻糊因天气热脾气很差,林琛的短袖被它咬成了破烂,只有晚上带出去遛弯能高兴点,林琛每天看着只拉着脸横鼻子歪嘴像窝瓜的狗,实在心情不高。
万梓旭经常在他面前瞎吵吵,像极了小时候特爱开玩笑的长辈:你爸爸不要你了。
万梓旭卑劣的行为如出一辙。
江北昇学了点旁门左道的卜卦,推凶算吉横看竖看都像一神棍,从星座到八字,天天都给林琛讲他们是如何的不合适。
林琛怕了。
夏天没有买橘子的,可他说他没事。
最坏的打算林琛连想都不敢想。
家里的甜开胃酒长得很好,林琛换了两个大的泡沫箱养着。果然是最甜的番茄品种,鲜红的果子一串一串的结着果。
他自己基本没吃几个,朋友来家里也只舍得让他们浅尝一串,剩下的都给祁硕留着。
看着窗外楼下郁郁葱葱的树荫,这是他们的第一场夏天,零碎的过往让林琛有足够的底气去相信,祁硕不会让他失望。
他也是相信自己。
李扬风看着比祁硕严重,他身上有很多伤。照顾李扬风的是他姐姐,祁硕管她叫宁姐。
祁硕在见到宁姐后才知道李扬风是双相,在他发病的时候宁姐会第一时间把他绑起来,静静地看着他闹。
一场车祸,李扬风没了一条腿。
事故发生在初春,想想已经好几个月了。
如何让一个少年人接受自己从此要与假肢轮椅共度一生呢?
李扬风不行。
下午宁姐和祁硕聊天,她短袖下的花臂给这里的惨白稍微添了点色。
“有什么不好好活着的,活着不就有希望吗,他老是给我说他看不到头。哎。”
宁姐一般都会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又对着祁硕笑笑说:“扬风会好的,我相信他会好的。你也会好的,都小屁孩住两天赶紧出去喝酒去,别他妈在这破地方呆着。”
祁硕转了转肘上的塑料腕带,两侧边边被他反复捻搓的有些卷曲,“嗯。”
林琛还是会给祁硕打电话,他们以前甜蜜的聊天记录全部都被一条条冰冷的未接来电顶了上去。
祁硕看看屏幕再看着腕带,无数次地想过剁了那只手。
他关了手机,抓着胳膊上被蚊子新叮的包直到出血,李扬风的车轮子滚到他面前。
“以前我觉得你是真变态,本科就是不一样,上学上到搞男人了。你家里知道吗?”李扬风掰开半个富士苹果给他。
祁硕接过咬了一口,“不知道。但我估计……”话到一半突然被苹果噎住,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铁栏杆,语气很淡地说,“估计,也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