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一盒十八(53)
祁硕的行为被叫了暂停,他缓缓直起腰抬眸看着林琛轻微牵动嘴角:“我知道,还没死。”
而后上前半步在男人面前蹲下身,“你打她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祁硕手撑着墙站起身偏头又看了林琛一眼,眼神阴郁又冷静。
但林琛瞧着更像逃亡的囚徒在拼死一战后的疲惫。
“琛哥,走吧。”祁硕没再久留,撇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拖着步子先离开了。
林琛没听清祁硕最后一句喊了什么,只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男人,是没死,也是还能活。
林琛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平稳。
但如果他没有拦那一下呢?
恐怕没那么好说了。
这场雪掩藏了挺多故事,林琛刚刚一声将祁硕喊回到了现实。
那个人不是他七年前的父亲。
祁硕整个人突然像被抽了魂一样没了力气,他随便在一个店门口的台阶坐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手臂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林琛跟出来走到祁硕旁边,手指在他面前勾了两下,冷声道:“爪子给我。”
祁硕伸出手,林琛使了点力气握住他的手腕,低头检查着刚刚贴好的创可贴。
上面沾满脏污的血,不知道是谁的。
“你刚刚到底怎么想的,真是疯了。说白了我们也就一个多管闲事的,别看着他搁大马路上打女人就行。”林琛还是没忍住,取下他的创可贴说。
祁硕没吱声,只感觉手腕被林琛掌心的温度捂得热热的。
“你在抖吗?”林琛察觉到祁硕的手在轻微抖动。
不止颤抖,祁硕这会心脏都开始乱跳,有莫名的恐惧感在胸口膨胀起来。他屏着气点头:“好像。”
林琛手在祁硕兜里取出他刚刚放进去的几个创可贴,“怎么了?自己给自己吓着了?”
祁硕摇头,“没。”
林琛动作轻柔地贴好第一个创可贴,“也不是我说你,你刚刚真出头出过了。这又不是小孩打架,你也是胆大不怕他报警,这追究起来事情可就大了。”
祁硕垂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闷声道:“不怕。这种人的出息也就是打女人,他不可能报警。”
“说的你倒懂。”林琛置喙一声。
“我当然懂。”祁硕稍微抬起点头偏过看向路边深浅不一的车辙,有些吃力地叹了口气,“我爸就这样。”
林琛低头贴创可贴的动作一时慢了下来,但他没有停,直到贴完所有,才补了句:“不好意思。”
祁硕重新起身对着他笑笑,“跟你又没关系,瞎道什么歉。”
第28章 你腰挺细
祁硕嘎吱嘎吱掰起栗子壳,林琛跟在他旁边走着。
栗子已经凉了,但吃起来内心还是软的。
“我爸很像那男的,他今天和我妈离婚了。怎么说呢,我挺烦他。但突然离婚,还是我提的,我竟然还有点舍不得。”祁硕递给林琛一个剥好的栗子说,“我刚是不有点……不太正常?”
林琛咬了口点头,“有点。怕你出格。”
祁硕吸了吸鼻子,“我控制不住。”
暴虐的基因就像是他的遗传,清醒时是极致的厌恶,骨子里却是全部的继承。
宿命般的,他对抗不了自己的基因。
“我恨他,但他也是我亲爹。我没有之前想象地那么轻松。”祁硕一点一点叙述着,“他这几年,对我们挺好的。但再好也抵不过他不做人的那几年,我自始自终没有权力去原谅他,也没有资格批判他。”
林琛手里点了根烟,静静地听着。
“估计是那人太像我爸了,刚刚有点没收住。他很爱喝酒,喝酒后又很爱装逼,我以为他就这样一辈子了。直到我高考升学宴,考那点破分,他执意要大办。那天他表弟没来,晚上他喝多后哭了。”祁硕说。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说他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但不能看不起我……”祁硕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从警校滑档的高考是家里所有人的耻辱,但祁正涛在最后给了他唯一的期待。
祁硕重新抓了几个冰凉的栗子在手心攥得很紧,“林琛,我挺废物的。一点破事我能磨磨唧唧好久,总想不明白。”
于祁硕而言,爱和恨是最简单明了的,恩情不一样。
祁正涛和梁春华养大了他,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都有一份杂乱并且理不清的养育之恩。
恰如汹涌的潮水能偷偷掩埋住沙滩上的一切裂痕。
等下一次落潮,那种能让精神撕裂的情绪又重新浮于干枯的海岸。
如此反复,摇摆不定的、被浪撕扯冲击的,也只是岸上的他而已。
林琛胳膊搭在祁硕的肩上,把人往自己身旁带了带,“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导致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
祁硕看向林琛,路灯的光照在他的发丝的雪花晶莹剔透,眼中透露着无比的真诚。
祁硕点点头,“我挺没脑子,遇到事第一想法总是想着怎么打架,挺神经病的。”他伸手捏了一下林琛被冻成一绺的头发,掰起来脆脆的,“估计以后能好点吧,他们也离婚了,我应该能解脱,应该能。”
“都这么地了,不能更倒霉了。”他短暂扬起嘴角自我安慰着。
林琛慢慢听着祁硕这乱七八糟的解释,今晚的他见识了太多面的祁硕了。
悲伤的,无助的,愤怒的,疯狂的。
他下意识的拥抱是带着贪心的,并且他想要的不止拥抱。
他很乐意当一个朋友的倾听者,但这个人是祁硕。总给他一种靠得越近,越是得不到的感觉,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