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28)

易欢似心有感应般狐疑抬头，落日拂面，眼前人五官变得虚无。可是凭借那独一无二的清脆笑声，她还是认出来人。

她刚要重新埋下头，就听到凌亦气喘吁吁说：“找到你了。”

他声音偏低沉，暗哑，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易欢停住一瞬，仰面晶莹的泪水摇摇欲坠。

凌亦接着昂头，藏起那抹心疼，再垂眸，眼底盛满揶揄的笑意，“躲这哭呢？”

因着这句话，易欢便只剩满满的窘迫，她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犹流着的眼泪，“管得着么你。”她其实不太愿意别人看到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易欢吸了吸鼻子，逼自己调整呼吸。片刻，她情绪稳定多了，至少眼里已经没有泪了。

这期间凌亦一直没吭声，只是像耍杂技般，两脚撑着地，单手稳住车把手，在易欢眼跟前来回倒退前进，乐此不彼。

易欢眼看他玩了一遍又一遍，晃得她眼睛疼。

终于在某个崩溃时刻，她问：“你怎么来了？”

凌亦答得自然，甚至还有点“你怎么说了个废话”的意思，“不说了来找你？”

“哦。”等了会，她顿住，还是抬眸问：“我妈妈让你来的？”

凌亦愣了下，还是坦诚道：“没有。”

那句“没有”让易欢心里疙瘩几下。殷红梅很生气么？肯定是生气的。她让她妈妈在这么多人面前没脸了。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易欢也后悔自己当时冲动了点。早知道她不该那么朝殷红梅吼的。

她这会自我反思着，就听凌亦又说：“阿姨想来自己找你的，被我自告奋勇截胡了。”

“……”

见易欢幽幽看着他，一直没说话，似是对他很无语的模样。

凌亦问：“怎么了？”

他回顾了会自己说过的话，没什么不对的啊。

易欢确实对他很无语，“你说话能不能说全了。”最好是一次性将前因后果都包含在内的那种。

凌亦的大脑懵了会，还没整理出什么头绪。

易欢忽然想起他说他是来找她的，不管怎样，她还是要道个谢的。

易欢说：“谢谢你啊，来找我。”

凌亦大脑抽搐下，下意识答：“不用，反正我也是来看你笑话的。”

这句话说完，他悲壮地咬到自己舌头。凌亦紧抿着唇，并不敢去看易欢的表情。

过了会，只听一声“哦”，接着是比那声更低的声音响起，“那你看到了，可以走了。”

他已经目睹到她全程的笑话，现在就留点让她自己整理情绪的时间吧。

“不走。”谁知凌亦不断摇着头，明明白白告诉她，“我不走。”

“凌亦你——”易欢恼怒，瞳孔睁圆，映着明媚的晚霞，霞光异彩，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

他情不自禁倾身，想离那片云彩更近一点，哪怕只有很短很短的距离。

“凌亦——”易欢眼看凌亦离她越来越近，微微往后仰着，试图拉远这距离。

一个努力靠近，另一个拼尽全力远离。凌亦眼里的光终是黯淡下去。

他回到正常礼貌疏离的姿势，一脚放低，稳着重心，另一只虚踩在脚踏上，车身微微倾斜。

“想不想听听我的？”

听听他的，什么？

凌亦似乎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顿了顿，接着说：“我每天学到两点。”

她蓦然看过去，他眼底清澈，丝毫不见说谎的痕迹。那句“你是在说笑话？”哑然熄灭于喉间。

他也没有必要说谎。

“易欢，所有人都需拼尽一切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包括我。”

他不妨说得更具体，“你所看到的满分，都不是轻轻松松得来的。”

“我同你一样，一天只有24小时。因为笨鸟需要先飞，所以我拼命挤压自己的时间罢了。”

凌亦定定看了易欢一会，她有些恍惚，又有些茫然，还有点知道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所带来的冲击力。

平时12点睡觉，她都觉得很晚了，凌亦居然一直挑灯夜读到两点么。她有种浪费光阴深深迟来的愧疚感以及自责在心间萦绕。

自然没注意到凌亦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

接着他哂笑，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害，我怎么自爆了？”

“诶，你可得给我保密啊！要是被我发现你说出去，我就——”凌亦还在想着词警告易欢。

易欢问：“为什么？”

凌亦偏头不解。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跑过来找她，莫名其妙说了这一大堆有的没的。

凌亦想了一会，“你就当我想做个好人。”

她被这答案惹得轻笑了下，凌亦跟着她弯了下嘴角。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跟我一样读书读到两点。而是想让你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还是那句话，你很棒棒的！”

听到跟读到还是有细微差别。她能更清晰感受到有人在肯定她。确实，这段时间，她时常被一些负面情绪包裹，整个人快要透不过气。

凌亦的话点醒了她，没必要过度焦虑。如果觉得还需努力，那就加倍努力，充实过好每一天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人找到了，话说过了。情绪嘛，有在变好。凌亦见好就收，最后啰嗦几句，“你坐一会就回去，你妈妈挺担心你的。”

易欢沉默，始终低着头，凌亦辨不明她的神情。

他猫着腰，推着车往她那边靠了靠，看到了她下撇的唇瓣。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有个那么爱你的妈妈。”

这话说得，他妈妈不爱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