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45)+番外
从小,那里就是至高无上的, 高贵的人都会住在那里,她想不出还有哪里比大厦更像天堂。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十几年后的她, 在那个阴冷的,潮湿的, 泛着异味的仓库,更近的触到天堂。
现在她站在洗车行门口。
她第一次看到营业中的样子, 空旷的洗车位上,几个蓝色工服的人忙碌着。夜晚那些碍事的,贴在墙根的工具, 都被工人使用着。
这让她觉得非常陌生,很新奇。阳光照在玻璃门上倒映她自己的样子, 瘦小,脸一半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倏地,她消失了。
玻璃门翻转, 周杨笑着跑出来, 他身上还是那身运动服, 脸很白,甚至透着红,像被过度清洁过。
他没有等待的不耐,对于早上惹她大哭还心里亏欠,从看到她那刻起,就一直在笑。
“你来啦?”
他有些紧张,眼睛总往地上看,似乎不适应白天和她见面。
蒋南不说话,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往旁边的车尾躲。
周杨以为她怕别人看到,笑容僵滞了一瞬。
“你在这还有什么东西要拿的?”
“要拿的?”
周杨一头雾水,可蒋南表情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没有要拿的。”
“钱,钱呢?”
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棕色方形的,边缘磨得发白,里面是一沓新取的钱,旁边插着两张卡和身份证。他不太了解西城的物价,把卡里的零头全取出来了。
蒋南看他有钱包,心里定了神,“现在店里没有你的东西了吧?”
“还有个锅。”
“那个不要了。”
蒋南咬着牙,一边拉着他一边拦车。
周杨任她摆布,直到坐上车了,听蒋南匆忙地和司机说去火车站,他才慌了神。
“火车站里也能逛吗?”
蒋南侧头向外张望,心里惴惴,心里涌出无数个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敲他的门,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局面。
她碍于出租车司机,不敢直说因果,只能抓紧他放在裤子上的手,把周身的冷意释放给他。
“能,很多小吃。”
他迟迟回复一声好。
车越过大桥,他手掌向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那里温暖燥热,结冰的身躯渐渐融化。
蒋南轻轻吐气。
*
她一直安静,身体散发不安的气息。
周杨心里已经接受今天不是去约会的事实,太阳很大,她的侧脸镀着一层金黄,隐约看到细软的绒毛。
他握着她的手,看到越来越近的火车站。
忽然,心里冒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是要跟他一起走吗?
心思一起,就再也压不下。
地下停车场,她脚步匆忙,时不时回头看他。望不到头的缓梯上,人群拥挤,肩擦着肩,蒋南紧紧靠在他怀里,像一只逃跑的野兔。
他搂过她瘦窄的肩,低头就能闻到她的发香,浓郁的,闻起来很贵的香。
她靠的这么近,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真的是她吗?
“蒋南,你是要跟我一起走吗?”
怀里的人没动,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环视四周,就像他们身上刻了可耻的字眼,经不起任何平静的打量。
周杨心跳加速,像等待审判的囚犯。
终于,在嘈杂声中,他听到一声坚定的答复,“我跟你走。”
他没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忘了,血液沸腾无声,他想大喊,想向这里所有人宣布他此刻的心情,想透过城市广播,告诉全西城的人,蒋南要跟他走了。
他眼眶酸涩,咬牙用力把她抱得更紧。
售票处,周杨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又抽出几张钞票,在准备把钱包塞回兜里时,蒋南向他伸出手。
“你钱包给我吧,别被偷了。”
周杨把钱包放她手上,一边无所谓地说:“想偷我是不可能。”
她把钱包放进包里,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
周杨匆匆扫了一眼,身份证上的照片比她现在年轻很多,脸颊饱满,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
“你才比我大五岁。”
“嘘,别说。”
蒋南脸上摆满惊慌,甚至从包里掏出一块丝巾缠在脸上,周杨以为她觉得丢脸,赶紧转身去买票。
售票口排着长长的队,周杨夹在中间,那么扎眼,不管她从那个方向看,都能一秒锁定他。
她收回视线,把他的钱包拿在手里。
皮质细软,不是真皮,是常见的夜市小摊上堆的甩卖包,硬纸壳上丑丑的写着:纯牛皮钱包。
她打开,里面是一沓钱,大约两千多,钱后面,有一个拉锁,她轻轻拉开,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是上个世纪的全家福,尺寸很小,还是花边的。
站在后面的是年轻夫妻,前面是两个老人,老人怀里抱着小孩,几个人的表情都严肃紧张,只有小孩笑得露出牙花。
照片右上角写着:周杨百天留念。
是幸福的一家人。
她不敢再看,把照片放回原处。
周杨已经在队伍的前面了,蒋南心跳剧烈,害怕买不成,万一,万一他已经被锁定,又备到公安的网里,那就再也逃不出了
。
她紧张的要死掉了。
好在一切如常,周杨小跑回来,人还没到就把两张票举到半空摇摆。
蒋南额头沁出汗,打湿了头发,脸色也白到透明,眼神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怎么了?不舒服?”
他把票放在兜里,手指摸她额头,表情严肃,认真感受她微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