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55)+番外
结账的时候,她看到门口贴着一张写着招聘的纸,她指着那,问:“还招人吗?”
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正低头从破旧的腰包里掏钱,她惆怅地说:“招啊,招不来啊,可费劲了。”
蒋南接过她找回的钱,扬脸看她,“我能干么?”
老板娘愣了一下,眼神严苛地看着蒋南系上一根线就能飞上天的风筝身材,这柴火似的胳膊腿,有劲吗?
“没关系。”
蒋南接收到拒绝信号,转身要走,肩膀却被按住,随即撞进城墙般的柔软里。
老板娘叹气说:“瘦是瘦了点儿,明天来试试吧。”
*
越过春天,度过夏天,秋风吹落树叶,铺满牛肉面门口的小路。
店里的活很累很累,每天要干十二个小时,深夜回家时,往往连洗簌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好处是,她胖了点,骨架被饱满的皮肤覆盖,看着不那么可怜了。
但沈清却说,她这是累丑,再这么干下去和她老板娘差不多了,往那一站城墙似的厚,四十多岁的人见了她都要喊一声大婶。
蒋南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想的是还钱。
十月初,陶思远再婚了。
同时,沈清推着一大车行李在机场大厅等她。
“没想到送我走的只有你一个。”
她坐在行李箱上,头发盘到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
机场里喧闹不断,十一黄金周,人群都聚集在机场车站,去旅游,去探亲,只有沈清,是逃难。
蒋南站在她旁边,心绪复杂。
好在沈清不是优柔寡断的,她拍了拍蒋南的肩膀,笑着说:“原以为我能比你强点,结果也落到这种下场。”
“你还好。”
“好什么啊!”她看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下我出去也得找餐厅刷盘子了。”
蒋南轻笑,“放心,会过去的。”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富贵没得到,连全身而退都成了奢求。
蒋南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她一样,都是案板上的肉,具体什么样的命运,要看锤子的心情。
十月末,房东开始催缴下一年的房租,蒋南也在面馆提了离职。
老板娘金姐心情复杂,起先她还以为这女孩也就干三天,一定会喊苦喊累不干了,没想到这么有韧性,累到脸色发白还死死坚持。
苦日子难熬,她知道。
用了大半年的员工要走,她心里不舒服,晚上提前关了门,特意做了几个下酒菜,拉着蒋南坐着对饮。
“小蒋啊,你这冷不丁要走,姐挺舍不得的。”
她灌了半杯啤酒,又送了两粒花生米进嘴,胖胖的脸上感慨万千,“姐活了四十多年,看人还是很准的。”
蒋南双手捧着啤酒,认真听她说话。
“哎!对,你就这副表情。”
金姐大嗓门吼了一句,伸手把她捧的啤酒哐当放到桌子上,又掐她的脸,她手劲极大,痛得蒋南冒虚汗。
“我掐你,你都不知道反抗?”
她半欠着身,满是醉意的大声喊:“打我啊!”
蒋南伸手,用力拍她手腕一下。
“没吃饭吗?像蚊子叮似的!”
蒋南又打了一下,脸上的手指像钳子似的死死咬住,她不停地打金姐胳膊,像打在石像上似的,掐脸的手指倒越来越用力了。
“啊!”
她抄起桌上的扎啤杯,用全力打在金姐脑门上。
瞬间,脸上的钳制消失,随即,庞然大物倒地,带着桌子上的酒瓶落地碎裂。
金姐躺在地上,额头流血,顺着太阳穴渗进发丝,又流到地板上,鲜红扎眼。
蒋南脸色苍白,抖着身子,跪在她旁边大哭。
金姐眼皮动了动,手艰难抬起,无力地抓住蒋南的胳膊,翻着白眼说:“哭丧呢?叫120啊!”
医院里,灯火通明。
金姐的头包裹得像雪球一样,她靠在床边,半眯着眼看蒋南。
蒋南绞着带血的手指,不停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金姐无所谓的样子,直盯盯地看她,“你做得对。”
蒋南红着眼睛看她。
“活着不容易,尤其是你这样的,一看就好欺负的女孩。”
“你从我这走,记住一个道理,不管是谁欺负你,你就反手打回去,不管是谁,人只有真疼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怕,明白吗?”
蒋南眼眶发热,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从小,她耳边听到的都是:要会看眼色,别招人烦,要是别人打你,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呢?
她反思,她自查,最后是这样的下场。
蒋南用力点头,忍着眼泪,“我明白。”
“我二百多斤,你才八十几斤,你拿个扎啤杯也能把我放倒。”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医院,警察,满地都是。不是我进就是你进,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别那么软了。”
蒋南偷偷抹眼泪,红着眼睛说:“好,我记住了。”
金姐欣慰点头,话锋一转:“不过不能白打,你得把医药费和误工费付了,压的二十天工资不发了,你明天就走吧。”
*
西城没变,她穷时,富时,落魄时,城市都是这个样子,街边的树春天开花,秋天落叶,循环无数个冬夏。变得只有人。
她不知疲倦的往前走,天刚微亮,空气泛着凉意。
出了医院往南走,街道有些熟悉,这是老城区,楼墙斑驳,白色油漆写着大大的‘危险’,她看向小区门口,上方四个大字:景顺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