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人道主义，在蛮荒大陆有一个规定：

不论从变异人手中救出来的儿童是否被感染变异，都不可伤其生命，必要时可加以规训和社会化训练，若成年时还未能顺利完成【人】的考研，必须抹杀。

宋时和那群被从鬣人群里带出来的孩子们先通过三层极其严格的体检，确认他们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传染性的病毒，当时的所长才让人将她们关到培育基地。

当时年纪小，又缺少人的记忆，宋时对这群曾经和自己有过共同经历的“小伙伴”的印象不深，或者说，她对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现在情景重现，宋时看着玻璃培育室中抱团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孩儿们，莫名有些恍惚——她在里面看见了傅雪生和傅安念。

或者准确来说，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作为观察对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

宋时是021，傅雪生和傅安念分别是068和069。

也许是因为在鬣人群手里生活太久，孩子们都极度营养不良，即便是后面在抚养员的照顾下，大家都得到了营养补充，但还是有十八个孩子，在短短三天内陆陆续续地死亡。

又加上孩子们和鬣人群生活得太久，性格和行为都受到鬣人的影响，变得极其凶残，经常和其他的孩子们发生打斗，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培育基地的孩子们数量骤减，所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将这群孩子们分别隔开，并给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了专有的饲养员。

起先宋时的饲养员是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极其温柔，但第二天就被宋时咬得满手都是血，生气地将宋时踹开，扭头找到所长，表示不愿意再担任宋时的饲养员。

所长没办法，看了眼她还在流血的手，让她去医务室包扎。

那之后所长又陆续给宋时安排了其他的饲养员，但每一个，不是被她抓得满脸都是血爪印，就是胳膊被她咬下一块肉，再或者，险些被她咬破喉咙命丧黄泉。

当其他的孩子们陆续被饲养员带回到正道，宋时却在成为鬣人的路上越走越远。

久而久之，再没有其他的饲养员愿意接手宋时这个烂摊子。

甚至为了如何处理宋时，又召开了一次大会。

“依我看，这个小崽子是没救了，她骨子里就烂透了，就算是真的成年了，也未必能通过测试成为人。”宋时的第一个饲养员说，“这种烂人再继续留着，也是浪费资源，干脆直接安乐死了吧。”

“可是……她看起来才八岁。”一个年轻人迟疑地说，“安乐死一个八岁的孩子，这不符合人道主义的规则。”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什么人道不人道的。”一个被宋时咬断胳膊的男人气愤地锤了下桌子，“一个八岁的小崽子差点就能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成年人杀死，再继续放任她下去，还不知道会给所里带来多大的灾难。”

……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每个人都要求处死她。

“看不出来。”假千金眨眨眼，笑着和宋时说，“你小时候真的挺凶残。”

宋时抿抿唇，“挺险的。”

假千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还好有他。”

“他？”

“他你不记得了啊？”假千金好奇，扭头看她，又伸手指了指坐在长桌最尽头的一个带着白色的帽子和口罩的男人，“那个人，他救了你的。”

随着假千金的声音落地，男人的说话声也响起：

“我可以试试。”

简单的五个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掷地有声。

宋时盯着那个人，口罩挡住他的半边脸，只露出来高耸的鼻梁，和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眼眸中晕荡着坚定，看向一言不发、面有动摇之色的所长：“我去做021的饲养员。”

是他。

她最后的饲养员。

宋时心头微沉，眼中闪过慌乱，忙扭头看向假千金：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放我出去！”

“别激动别激动！”

假千金不明白宋时为什么突然之间情绪有这样大的波动，忙摆手安抚她，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冷声质问：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是他让你做的？”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宋时？”

宋时双目灼灼，眼尾通红。

像一头暴走失控的野兽。

那种独属于掠食者的威压顷刻间爆发，即便她只是灵魂状态，却还是被震得浑身发麻。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相信那些人在讨论的东西，不是假的。

宋时是凶残的，她是从鬣人群里走出来的，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徒手撕碎她的身体。

“冷静，宋时，你冷静。”假千金不断吸气呼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颤抖着声音说，“你听我说，虽然这很扯，但是你要知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们是同一存在在不同时空的投影，而这里，就是连接着我们所处的平行世界的接口。你可以将这理解为，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的存在，而他在其他一系列平行世界的投影的综合，则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他。”

宋时愤怒地紧盯着她。

但拽着她手的力道松了松。

假千金继续说：“我死后就来到了这里，观看了你——应该说是‘我们’在末世的投影，我以为你很想再见到他……”

“不想。”宋时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再见到他，一点儿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