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有一会儿了，这时月光却盛满了, 洒下银辉。

“殿下，怎么还没睡？”

洛晴霜见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便惺忪问道。

赵武顺了一口气, 一只手压在头下, 惆怅道：“睡不着。”

她压低了声音，贴着他耳朵：“是因为二皇子的事情吗？”

“没想到赵略还挺敏锐的, 这次虽然没有达到我们的原本目的，但是皇上对他应该不像从前那般信任了。”

“他素来精明, 这次是我们低估了他。”

他闭眼, 脑海里全然都是那晚的景象。

是他刚开始假借冰琴的名义骗赵强去的牙子坡，然后告知了他冰琴死亡的真相, 本想让赵强痛苦和绝望，没想到他好像并无波澜。

从后面的聊天中才得知, 原来不久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并且还知道今晚他约自己前来的目的。

赵武仔细回忆着这段悲哀的情景。

赵强临死前情真意切地对他说道：“三弟，你想让我死是吗？这样你就不会躲在我身后, 母妃就可以眼里只有你是吗？权利、地位……这些当真对你来说就如此重要吗？”

“我们是同父同母亲兄弟啊，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他负手而立，坦然又决绝：“我今晚看来是注定回不去了……”

赵武道：“那天我也去了承乾宫，母妃和你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事已至此, 我也不瞒你了。”

“二哥, 有你在, 我永远做不了太子，成为不了皇上，母妃最宠爱的就是你，好像只有你才是她亲生的，别人也只看得到你，永远都瞧不上我，身为皇子，我却比一般人都悲哀。”

“这……也怨不得我，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可以不惜性命，换来的就是她想让你坐上那个位置的工具而已。”

“真是可笑。”

说着他大笑起来，声音悲怆地回响在空阔的原野。

他陡然间变了一张脸，摊手愤恨道：“可是凭什么！为什么我永远都要臣服于你，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为什么我要被人忽视瞧不起！我费尽心思，拼尽全力到头来还是跟你做嫁衣！”

“凭什么！她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怂恿我一而再再而三去做，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她却变卦了，就因为她是我母妃，所以我必须要言听计从吗？”

赵强冷静地看着他，眸光里有一丝温情，眉头皱了皱道：“三弟，你可想过，深陷其中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顿住了，眼神轻微颤了下，继而坚定地看着赵强道：“是，你没做错什么，可是你的存在就是种错！”

听到这里，赵强仰头冷笑起来：“你想继承父皇的位置，我可有阻挡过你一丝一毫？”

“我并不想去当什么太子，什么皇上！我对朝廷政务也从不插手，我只喜欢闲云野鹤，轻松自在的生活。”

“我从不刻意表现于人前，从不争功强取，从不埋怨设计陷害他人……”

他越说越激动，眸光里仿佛有一层泪水隐隐晃动：“凭什么！于你而言，我的存在就是种错！”

“我隐忍多年，也对你百般好，知道母妃偏心于我，小时候每次她给我的玩具和吃食哪一次没有平分给你去！哪一次去承乾宫没有带你去，哪一次不是故意输给你！”

“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与自己相知相爱的人，却让她无辜遇害，遭此横祸，我不想争什么权势，母妃非要逼着我去做，我从小到大护着的弟弟，居然现在也要对我痛下杀手……”

他很是心痛，捶胸道：“我心好痛，真的。”

赵武眼里也有了泪，这一席话，也说得他好痛。

小时候的记忆不断浮现在他无措的脑海，他说的是事实，的确每次母妃给他的东西，都会分给自己，甚至比他自身都还要多。

他的确成全了他，也一直在护着他。

“二哥，我……”

他话还没说出口，只见赵强自己走到了崖边，抬头看向那漆黑的深渊，月光灼灼，将他凄冷惨白的脸映在那深沉似海的黑夜里。

他转身笑着看向他的唯一的亲弟弟，右眼一滴泪夺眶而出，开口道：“三弟，既然如此，那哥哥成全你，这样对我也算是种解脱吧。”

“希望我不在了，你能如愿以偿，当哥的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疏忽。”

说完，赵强挂着泪对他留有一抹微笑随及向深渊倒去。

“哥，不要！不要！”

赵武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扑到崖边，可是已经晚了……

那漆黑的像个无底洞的深渊什么也瞧不见。

他只有撕心裂肺跪在地上，朝着这无比沧桑的月色嘶吼，伸手一抓，全然是空气。

……

赵武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看着那月光出神 ，赵强自尽前这些言语和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重复着，以至于头皮都在扯着痛。

洛晴霜看出了他的心伤，坐起来凝视着他道：“杀了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合上双眼，叹息道：“没想过，已经发生的事，后悔就会有所转变吗？”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应该解脱了。”

-

第二日，贵妃急忙宣赵武去了承乾宫。

他刚一推开门，就被她严厉呵斥道：“给本宫跪下！”

下人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生气的模样，便都识趣地一一退得远远儿的去了。

“啪”！

一记无比沉重的耳光落在他脸上，火辣滚烫。

贵妃颤抖着双手道：“强儿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她已经查出，当晚借冰琴口吻约赵强出去的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