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风(547)
连玉咬紧下唇,好半天轻轻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江晓萍的语调轻快了些许,“我好着呢,你别听新闻里吓唬人,我们这层楼光我知道的感染后康复的就有三个,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也许吧,连玉想。城虽然封了,但一直是外紧内松的状态,许进不许出。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该干嘛干嘛,日常生活中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对,网吧的客流量有明显下降,总的来说贪生怕死的人还是占多数。
“我听专家说这个肺炎怕热,等天气转暖就该自动消灭了。”连玉回忆在新闻里看到的只言片语,眯着眼睛给江晓萍出馊主意,“你住的病房里有暖气片吧?没事儿你就抱着那玩意儿呗,宁可信其有嘛。”
江晓萍让她逗得连连咳嗽,在连玉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点头说:“行,听你的,我晚上在暖气旁边打地铺。”
挂断电话护士刚好走进来,抽出江晓萍腋下的体温计看了看,轻轻叹口气对她说道:“你的高烧没有退,必须得加大剂量用药了。”
江晓萍仰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问护士:“今天探病的东西什么时候送过来呀?”
“大概要下午四五点钟,改了规定,每天只能送一次。”
江晓萍翘起唇角笑了笑,“哦,那应该来得及,等我打完针能用下护士站的微波炉吗?我同学送了蒸饺过来。”
第二天连玉再打电话江晓萍那边始终无人接听,走廊里的公用电话一直是占线状态,连玉只好到医院大门口一探究竟。
医院的大门敞开着,一辆黑白相间的金杯车缓缓驶出来。连玉刚想过马路,医院大门旁忽然传来一阵哀痛的哭声,两名老人互相搀扶着跌倒在地,朝着金杯车的方向伸手,似乎想挽留些什么。一个年轻人从旁边一辆轿车上下来,将两位老人请到车上,随后车门一关直直追着金杯车远去。
身旁有人摇头叹息,“又一个送火葬场的。”
“第多少个了?”
“没数,数不清。”
连玉忽然胆怯地倒退几步,拔腿就跑。
晚上江晓萍给她回过电话来,未语先笑,“总算吃到你常说的酸菜馅蒸饺了,真好吃啊。”
“你吃了几个?”
“嗯……三个。”
“别撒谎,一听就知道你顶多吃一个,是不是还分给别人了?”
“哎呀,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总不能一个都不给吧。”
连玉顿了顿,“吃就吃吧,还想吃我下回再给你送。”
江晓萍磕巴都没打一个,直接说:“还想吃。”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连玉在睡梦中一直在不断地包着酸菜馅蒸饺。比她手掌还长的蒸饺她包完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好似怎么也看不到头。
正在她越来越着急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电子合成音,一睁眼心脏就闷得厉害,躺着出了好一会儿汗才拿起手机。
收件箱里静静躺着一封短信,号码来自江晓萍手里的那部三星手机。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我确诊了。”
眼泪夺眶而出,连玉像小动物一样咬着自己的虎口试图将哭声憋回去,却徒劳无功。于是她不再等待,立刻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对面的江晓萍急促喘息着,却用轻松的语气跟连玉打着招呼,“嗨,你没睡啊?”随后便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
任由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连玉冷静问道:“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夜里突然就成这样了?”
“晚期嘛,都这样。”
连玉刚想再说些什么,病房里忽然响起一片仪器的滴答声,紧接着有医生大声呼喊着一些专业术语,连玉正在凝神细听,电话却被人挂断了。
她忽然胆小无比,说什么也不敢再打过去,于是只能在床上枯坐到天亮,等东方露出第一抹亮色便急不可待地给连心打电话。
“姐,你教我调酸菜馅吧?”
酸菜馅好调,面不好和。连玉上来一股倔劲儿,无论如何也要把饺子包出来不可。一上午时间嚯嚯了宋挺半袋子白面,好不容易和出来一块软硬适中的面团。
连心告诉她,不会擀饺子皮不要紧,一下一下慢慢来,熟能生巧。于是连玉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包出来两盖帘饺子,奇形怪状、大小不一,有的还漏着馅。
这回她不怕被人笑话,拍了照片给江晓萍看,发短信说:“姐第一次包饺子就是为你,感动不?”
太阳都下山了江晓萍才回复她,“感动。”
连玉看看时间,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她在短信里告诉江晓萍:“明天下午我踩着点给你送去,保准让你吃到热乎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第二天连玉在三点半将饺子装好,打车赶往医院。
老天偏爱作怪,一路都是红灯,路过中山路时还堵了一会儿车。眼瞅就要四点,快要赶不上医院往隔离病房送物资的时间了,连玉下车时有些着急,不小心将饭盒磕在了车门上。三层的保温饭盒翻了两层,只剩下最下面的一个还提在手里。
连玉顾不得看一眼地上,着急忙慌跑向医院门口,就见两个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提着塑料桶往楼里走。
连玉急忙朝他们喊:“等一下!这儿还有一个!”
一名工作人员听见了,跑回来接过连玉手里的饭盒。连玉随手从门口的桌子上撕了张纸写上江晓萍的病房号和电话一并交给他,看见两人抬着桶进入医院大楼她才转身去马路对面收拾掉在地上的蒸饺和饭盒。